火鹤血_作者:云随君(4)

2018-09-01 云随君

  明明只需要离开罢了。卫澄想,自己就能打开的枷锁,为何还要挂在脖子上?

  他抬起头,公主和鹤女却已经不见了。

  突然发现自己的想法称得上大逆不道,他受惊似的打断了思绪。

  鹤栖山无太多变化,靖节一路看,相思花也静静地落了一路,打在耽与她的身上,温柔的破碎。

  红羽殿藏于青雾与长叶中,靖节偷偷地在心中描摹它的样子。好像是与之前一样,红木金雕,柱上飞凤。檐上却挂着几只风铃,靖节一望见便发出轻响。这应该是耽自她走后挂上的,好像算不得大变动。

  耽推开大门,一股香木味散开,靖节随之走进后大略一观,只见成千的金铃挂于横贯大殿的数根长绳上,大殿中央立着凤凰神女的玉像,四周围绕着一圈香木,上面妥帖得安置着一枚扶铃,古朴大气,哑光神秘。其上压抑的刀兵神气,连凡胎肉体的靖节都能隐约感受。

  “这与你走时的布局略有不同了。”耽轻叹了一声,“但总是要变的。沧海变作桑田,刀兵化作庇佑,这世上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呢?”

  耽折了一根香木枝,用无骨灯的星火点燃了它。香气静静续于空中,微微回旋着扩散开来。

  殿中只有靖节和耽两人,两人都未言语,留了一室寂静。

  “阿妍,自你走后,我……”耽突然开口道。

  “不要说了。”靖节轻斥一声,“不要说了,鹤女大人。”

  耽脸色白了几分,轻声道:“你总是如此,阿妍。我之前是受不了你的……”

  “我做错什么了吗?”靖节看向耽,一双美目平淡至极。

  一路上,她都在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她有的是理由不爱耽,她也没必要爱耽。她之前那一点点的难堪多余到可笑,而当她想通时,可笑的便不是她了。

  耽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旋即微微低下头,也不作回答,只看向那根香木。

  手中的香木最后一缕青烟断,耽将余下的一截供奉在玉像旁,伸出玉白的手握住扶铃,轻轻晃动起来。

  这也许是一支舞。

  耽是一只火鹤,将扶铃举于头顶时广袖展开,却像一只冰湖颜色的蝴蝶,神秘又柔美,千古之雪好像落于她的身上,又融于她的骨肉间。

  其间暗香浮动,凭空生出的银白火光四溅,又慢慢随着耽动作的结束而消失。

  既毕,耽将扶铃置回原位,靖节能看到她眉宇间的困倦。

  “公主,我说过会帮你的。”耽微阖双眼,像是累极。“此舞名曰‘斐’,可控千里风云变幻。江国境内的雨势现下该是止住了。”

  靖节点了点头,向耽行了谢礼。微微思量片刻,她复又开口问道:“那地上洪积又如何?”

  “明日,”耽睁开眼,轻轻摇了摇头,好像要驱走有形的困倦。“现下我已无气力,明日我自会收走这场祸水。”

  耽答毕便化作原型,拍打翅膀飞到长绳上,继而蜷起身子轻轻靠上休息:“阿妍,三年不见,你又变了不少。”

  靖节转过身去,呆立了片刻,从耽的眼里看,仍是那个清清冷冷又沉稳的美人。她轻轻叹了一声,像是在读佶屈聱牙的经文:“人总是要变的。大人……歇息罢。”

  “别走!”靖节只迈出了一步,耽就好像演练过千百次地叫住了她。

  耽落于地上,化作了人形。

  她将门合拢,又用背死死抵住它:“阿妍……公主,求你别走!”

  “你这又是何必。”靖节只说了这一句。

  靖节忽的想起她和耽在鹤栖山的前几年,没有什么不好的。甚至可以说,很幸福。她那时年幼,见到已有倾国绝艳之姿的鹤女大人,本能地想靠近。耽性情执拗骄傲,却也打不得笑脸人,不过半年,她们二人便亲如同胞。

  明明这样就好。可惜的是,耽爱上了她。像是,薛素素爱上了顺秀玉那般。

  “我想了整整三年……阿妍,若我当年没让你走,你我还在鹤栖山,我该无悔!”耽用那双眼直直地看向靖节,像是在宣誓。 “我没什么不好……我的相貌,我的根骨,我的痴情,无一不好。靖节,留下来,陪我半年。”耽竟落了泪。她抛下了所有的尊严,轻声乞求那位狠心的公主:“陪我半年,我便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