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枢文书院分设多院,其中有一院专论国家政事,皇帝有令在此院中不论论策大小,观点对立不得有矛盾冲突,辩论演说不得伤人涉及性命,演说据实有理可实行且有功者封上等管职等等,成了所有权欲者向往的中心。
任壬对此也深有想法。
对于皇帝这样的统治者来说,获得人才重要,但实际上人心更加重要。人才可以为国治献计献策,能巩固甚至提升国本,但如何驾驭这些人往往才是最难又最考人水准的。一个将军,如果只是骁勇善战,而不懂得用部下的才能,或者与部下搞好关系,不论是哪个,结局都不甚乐观。个人影响不说,影响到国家政局和军事这样的大事,后果不堪设想。
而对于文武百官,招揽人手这样的事,哪怕只有一个,而这个人能在关键时候保住自己性命,就值得花大代价去拉拢。最危险的情况不过就是一死,后继江山说了什么其实跟死人没什么关系。最重要的,人往高处走,成功的几率就更大。为臣者,站对了方向,一家荣宠不在话下。不过就当今局势看,皇帝的太子不过才十几岁,幼子才将将出生,后宫妃嫔不过皇后贵妃,理亲王视圣上比先帝还亲,论大局势,根本不用臣子费尽心思。反倒是臣子之间的关系络脉,微微有党派的苗头。
那些苦读的寒门子弟,心思活络的或投靠或入赘或拜老师,打拼几年,或许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只认死理儿的,不出门行天下,见不到世面,只会纸上谈兵。真要是有难得一见的奇才,没有世家宗族的培养,也是难说。靠关系也好,靠实力也好,综合起来,也是个人才了。在天下芸芸众生中,筛选出人脉广又有实力的人才,大部分只在世家贵族之门,寒门多难出贵子。
任壬沉默半晌,转身从书架上取出《山海经》。
窗外雨声敲敲打打,阴云密布。书房四下静谧无声,雨不止风却在此停住,引得花草掉下了露珠。书房隔壁就是裴氏的房间,平日里家中奴婢往来脚步,任壬可以分辨出来者。此时隔壁两位的悄悄的谈话声自然也一清二楚。
“五日后是中秋,家宴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不劳娘子操心,大哥的金玉器,二哥的田间野趣,三哥顶多寄个玩物回来,都是旧例,我自然还是送几件时新衣裳讨老太太欢喜。”
“难道就不送点银子?”
“这……老太太哪里是缺银子花的人呢……”
“你可别跟我装了,老太太久不管事,在院子里背着你们哥几个好赌成性,前些日子我才同你讲过,你忘了?吃你怎么不忘。这次送东西去,送个十两八两也就罢了,我们小门小户,可不能同你几个哥哥比。”
“你的桂花糕一向是引人发馋的,我怎么能忘,只是老太太那边……她年纪也大了,随便赌赌也花不了几个钱,再说吃穿用度都是大嫂管的,你也不用上心。”
“呵,倒是不把我的当银子。昨个儿还说府里吃穿用度供应不来让我们几个媳妇贴钱的是哪个?你敢说当时不在场?你在外面不知道的时候,老太太明里暗里拿了我们多少银子,亏你家大嫂还能说轮流照看,我小门小户到底比不上有庄子的人强。”
“你还小门小户?等十月份宫里放人我还看你说不说……”
“你说什么?宫里放人?宫里放人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各回各家,再说就算宫里趁这次放人收新人,谁敢往宫里递手脚?想死不成。”
“宫里侍候人的出来都是人精,娘子只管给外面放消息,搭上线了还愁没有银子拿?”
“……我看,你才是个人精。”
任壬放下《山海经》,拿起《神农本草经》。
宫中要放人,还提早出了消息。这是任壬没想到过的。一般批准老宫人出宫,除非是德高望重年老体衰领了恩典,或者是大赦天下,又或者是位高权重的人大婚。
“木香,味辛,温。主邪气,辟毒疫温鬼,强治……”
嘴里絮絮叨叨念着,心里转的一刻不停。
平日里无大事可做,这次倒是个机会。作为秀女进宫,任家不是世家,没有根基,就算再心大也晓得自己的斤两。爹不管娘不顾又没有兄弟姐妹,小小女子出门闯荡还手无缚鸡之力,不如去做个女官,只是不知道这样半吊子的读书,能不能通过考核,唯有碰碰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