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梳也常往初墨阁跑, 借阅些医书,偶尔还能翻到几个养颜或温补的方子。当然, 上面的药材并不名贵,要真是珍稀的方子早被世家大族们珍藏了。钱朝先看了疑惑, 便直言询问, 沈云梳也坦诚相告。
钱朝先抚了抚花白的胡须, “你就没想过,陈、舒两位小姐若是落选了当如何?”
沈云梳一怔。“两位姐姐才貌过人, 该不会落选——云梳冒味了。”
这话往大一点说便是揣测天子心意。不过三月来的相处沈云梳十分信赖钱朝先的品行,更将他当祖父一般对待,自是没那么多忌讳。
沈明义是庶民出身,早年有些家底,便供他读书科举。当官之后,他对父母也很是孝敬。可惜沈家二老福薄,在沈云逸出生不久便先后去了。不过眼见长孙降世,也算含笑九泉。
除沈云逸外的姐弟三人均没见过祖父母。沈云梳也是艺高人胆大,钱朝先官至正一品的太保,虽眼下辞官也并非一般人可攀附的。偏她赤子之心,十余年来后宅中养成的谨慎也磨不去性子中的果敢。
“有道理。”钱朝先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那些眼界短浅的寒门子弟可能觉得娶一个通过大内初选的女子是荣耀,可真正有底蕴的世家大族都自以清高,不愿娶殿选中被刷下来的女子。一是其家族有卖女求荣之嫌,二是不甘作次等。所以说,送女儿入宫便是用她的一生做一场豪赌。
当然,像舒秀莹这般,就另作他讲了。
“先别急着走,你给你看一样东西。”
沈云梳疑惑地跟着钱朝先来到了一楼的东北角,看着他抬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微微屏住了呼吸。心中有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暗蓝色的封皮,并不十分显眼,装订的很是整齐。用工整地字体印着“岳云生”——这是她的化名。
“多谢钱先生!”沈云梳大喜过望,可仍有些忐忑。“这本书的销量如何?”
“放心,不过关的书籍我怎敢在初墨阁中卖?再过几天,便能挣回本钱啦。往后若你买完书后还有盈余,便去账房领钱吧。”
“晚生常来借阅书籍,先生分文不取,云梳怎能再收您的钱?”
“收下吧。我一个老头子,也没有后辈子孙,积攒家业也无用。你若有心,就喊我一声爷爷吧。”
“钱爷爷。”
“眼下,我也有个孙女了。”钱朝先看着小姑娘笑意盈盈的样子,心下开怀。“近来怎没看见绮罗那丫头跟你一起来?”
沈云梳脸一红,“是云梳近来事情有些多,疏忽阿罗了。”
钱朝听了她的称呼,若有所思。
过了十天半月林怀雪身子差不多好了,沈云梳便将她与祝玖一并引见给钱老。感叹祝家小妹待人真诚,每回去探望怀雪竟都能见着她。一打听,竟是这些天就住在林府了。
杜氏在喊了几次冤,闹了几回之后,看林若徐待她的态度愈发冷淡,终于死心,只在院内养胎。许是人在病中更为重情,沈云梳再看林怀雪和祝玖竟是同进同出,比往常还亲密许多。不由得打趣道:“下月阿玖进了书院,我怕是要沦落到一个人了。”
谁知祝玖毫不慌乱,反将一军道:“云梳这么说,绮罗姐姐可要伤心了。”
沈云梳并非偏心,她原本也想将孙馨巧捎上;可她平日说看了书便头疼,诗词尚能勉强作几首,读起古籍来直打瞌睡。沈云梳见她与庄娟玩得好,也就放心了。
钱朝先对两个少年老成的学生很满意,便也允许她们上三楼,有了兴致还悉心教导。
这日,师徒四人正谈论着前朝变法之事,只听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钱先生,我和阿旌读书有几句不懂,特来请教。”
“进来吧。”
祝玖道:“既是先生的弟子前来,我们就先告辞了。”
“无妨,有我在,何需避嫌。”
正说着,两人已并肩走进。左边的俊俏公子似笑非笑:“先生,学生听见屋内有小姑娘说话正奇怪呢,不想是哪家闺秀前来商讨政事,是晚辈冒犯了。”
“阿旌,不可无礼。”右边的儒生一身简朴的长袍,面容英武。
钱朝先只当没听见二人之间的暗涛汹涌,笑道:“来,我给你们引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