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之间_作者:青执为枳(38)

2018-01-24 青执为枳

  第二颗□□落下来时我看见陈镜予护在师长前面,她一转头也看见我,瞪了眼睛叫小霍赶紧拉我过去。

  我们刚上车,走了不到几步路就听见后边枪声越来越近,同时日军的□□也越来越密集往这边甩。离第二指挥所还有一许里时,我得电第二指挥所已被日军炸毁,前方所有通讯都暂时中断。我们身后的防线也被敌军突破,金井附近全是日军敌军,我们被包围了。

  陈镜予带着小霍往我这边冲,到我跟前后一手压下我的腰护着我,炮火的震耳欲聋中我听见她吼道:“跟着我,别乱跑。”

  我后来才知道,就在我们慌张撤离时,在孙家桥的军部已经被日军包围,军长和参谋长身边仅有一个警卫连。而预十师的阵地前面,有日军三个半师团兵力。

  一片混乱中,我们分散往长沙方向撤,陈镜予一直紧紧拽着我,天上是日军低空盘旋扫射的飞机,后边不远处便是日军的前锋骑兵。我在泥泞和血土里往前跑,子弹和□□声叫我听不清什么东西,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我自己大概是会死在这里的。

  但我没死,阎王不收我。

  他收了霍启桓。

  很奇怪的是,我从前一直觉得他的名字太啰嗦,比记英国皇帝的名字还要费劲。但当他倒在我怀里,他的血沾了我一手的时候,我才突然记起他的名字,他叫霍启桓,景桓是霍去病的谥号,启延承上启下之意,他家希望他能成为像霍去病一样的救国将军。

  他是为了保护陈镜予死的,有流弹袭来,他护在陈镜予身前。我自陈镜予身后扑过来接住他的身体,他太重了,我跟着他一起倒下,他的上半身被我抱在怀里,身上的血流出来沾到我身上。

  陈镜予红着眼睛,先是不相信地叫他:“小霍。”

  小霍露出一个笑意,眼睛里非常亮,他像往常那样应她:“长官。”

  我捂着小霍的伤口,他被流弹击中,伤口太多了,我只能挑最大的那个捂,但是血流地太快,我的手很快就被浸湿,血顺着我指尖的缝子疯狂地往外流。

  我突然自心底生出深深的怨恨来,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学医,学数学有什么用,推演运算怎么就算不出炮弹的角度?

  我按着他的伤口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越来越慢,我叫他:“小霍!小霍你不准死,你撑住,军医就来了,你不能准死,你长官都还在呢!”

  小霍自喉咙中含糊卡出几个词,我伏下身凑到他嘴前,听见他叫:“长官……”

  陈镜予蹲在他身前,那么冷静的陈镜予第一次慌了手脚,她语无伦次说:“小霍,霍启桓!你不会有事的,你是轻伤,回后边包扎一下还能上战场……我命令你你不准死!”

  小霍的喉咙中嚇哧嚇哧,那是血已经流进了他肺里,他看着陈镜予,眼中有泪,他说:“长官……我想回苏联……”

  他在苏联求学,学苏联的语言,读苏联的课本,喝苏联的酒,他爱的女孩也许在那里,他交的朋友们都大着舌头说俄语。

  小霍微笑着:“长官……我再唱首歌吧……”

  他唱的是那首苏联民歌,曲不成调,单词费力地吐出来组成一句语言。

  “苍穹之下高山耸立

  我披坚执锐眺望远方

  你的面容映在心上

  你的微笑挟风吹来

  ……

  若浓烟烈焰覆盖了天空

  若尘埃掩盖住我的兄弟

  在远方的姑娘啊

  你是战士唯一的信念

  ……

  ”

  他没有唱完。

  霍启桓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陈镜予拉着我,将我从他的尸体旁拽开,“陆安,我们带不走他。”

  我被陈镜予拽着跑了一天,从天明跑到天黑,我只知道是往长沙方向跑,被打散的部队陆陆续续集合,我们过了一条河,在河边的村子里修整一晚。

  我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小霍的脸,一会儿又是他的声音,他在篝火晚会上,借着月色和火光意气风发地唱俄语歌曲。

  我后来跟着陈镜予学了那首歌。我坐在门槛上小声哼道:

  “终有一天这漫长的战争将结束

  终有一天荣光将落我冕冠

  终于一天我将返回故乡

  我将见到我的姑娘

  微笑着拥我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