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之花_作者:泥慕玉(90)

2018-01-08 泥慕玉

  她有次晚黑下工回来,听见公田旁边为了灌溉庄稼而打得井里头传来“扑通”一声响,本来以为是掉进里头的石头,第二天清早起来,才知道原来是东头柿子树底下住的姑娘投井了。

  原因么,都是心知肚明的。

  从这以后,她每天出去都习惯性带一把刀。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自杀的。她就这样在夹缝里勉强活着。

  没人心疼她。不是每个人都像医师那样疼她的。

  这些日子,厂外头的围墙上贴的标语也变了。从全民炼钢变成了全民大生产。

  全国的东西,就是要厉害些。什么事都要为这大义让路。

  以前炼钢的时候,七八十的老人和十岁往下的孩子,还能轻省点。

  老人四野里捡捡柴火回去烧饭,孩子们跟着厂里一个读到初中的青年人认认字。

  可是如今,全国的人,没一个是轻省的。

  她老娘,快七十了,还得下到满是泥的洼田里和年轻人一道栽秧。牧牧虽然小,却也要帮着十岁出头的大孩子在磨坊里头推石磙。

  这是全/国/人/民每个人都要做的事,你不做,是不是为了搞特殊,好破坏咱们的胜利果实?

  每次干活回来,看她老娘不住地捶腰,牧牧扑到她怀里哭手疼脚疼,她的心肝就和碎了一样。

  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的。

  外头的风气越来越坏,早上挂在竹竿上的衣裳,晚上去收,就不见了。晒在外头的菜干也经常没了踪影。

  无可奈何,她只能过去一个大爷家抱了条小狗回来,拴在外头,看着家防着人。

  别人的心越来越坏,她的心越来越累。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估计要不是有她老娘和女儿牵绊着她,她就得和生产队里几个被欺负的姑娘一样投河了。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北边那里有大片的荒地,上头紧急抽调全国的青年过去开垦。我就报名了。”李建魁继续对她说道。

  “那很好啊。”勉强扯了抹笑在脸上,郁泉秋道,“你小心点啊,我听说那边天冷,冬天连脚掌都能冻掉的。”

  “我本来想,要是我们结婚了,我就带着你和大娘牧牧一块过去的。”李建魁忧郁地看着她,犹豫说,“上头认命我当了连长,跟着我到了那边,你就不用那么苦了。”

  “我不苦啊,我活得很不错呢。”郁泉秋笑得更开,以表现自己简直活在了蜜罐里,“你安心过去吧,不用管我……北边儿可有大把好姑娘等着你呢,你为了我一个有了孩子的女人,不值得的。”

  她话到这个分上了,李建魁当然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了。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明白,望着她,红着眼睛痛苦道,“泉秋…我到底哪里不好?要是你嫌我对牧牧不好,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了,只疼牧牧一个,好不好?”

  对于看重子嗣的男人来说,这可能是他最大的牺牲了。可惜,郁泉秋从来就不信男人的鬼话。

  他们和女人谈情说爱时,满嘴都是甜言蜜语,可当他们得到女人以后,就再也不会把地位子嗣和女人摆在同一个位置。

  “没有,你很好…是我不好,攀不起你。”郁泉秋淡淡说着,山坡上的风吹起她面前一缕头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瘦得跟纸片一样。还是马上就能被风吹走的那种。

  “建魁,你是个好男人…不要再跟我纠缠不清了,过去那边,找个好姑娘就和她结婚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尽管她神色冷淡,李建魁却还是硬要缠着她问个究竟。“我不相信…你这么拒绝我,是不是还念着耿双年?他已经和人结婚了,你不要再想了!”

  耿双年结婚了,和谁?医师么?

  郁泉秋的心忽然被这句话提了起来,装作当真喜欢耿双年而听见这话嫉妒的样子,问他,“真的?和谁?”

  “你也认得,和兰医师他们一屋的李婉莳。”

  听见“认得”两个字,郁泉秋都已经想好了再见到医师要怎么打她了。

  及至听见记者的名字,她才暗自舒了口气,还是装作不可置信地模样,继续套他的话,“怎么是她!她长得又不是很好看,要是兰医师我还能输得心服口服!”

  “结婚也不是都看容貌的。李婉莳的爸和耿双年他妈和如今上头当/权的人亲近,为了联合起来,当然乐见结成儿女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