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儿,你出去罢。”易落打断。
“不急,凉快一会儿再走,”叶凝海知道他脸皮薄,故意招招手,“来,他怎么治的,给我讲讲。”
易落皱眉道:“只是中暑,又听闻潼关失守,急火攻心罢了。”
叶凝海道:“我没问你。”
易落脸一沉:“你烧还没退,吃饱了就给我睡觉——娇儿,你若是忙,就去罢。”
“嗯?娇儿不忙,”小姑娘老实得离谱,觉得不忙就坐下了,“掌柜的说过几天就要打仗,客人都走了,”她眨眨眼,“大侠,你走不走?”
叶凝海挑眉看易落。
易落闭眼:“走是走,只是车马劳顿,你带病在身,怕会雪上加霜。”
他那一架打得痛快,可对身体内外皆是一番摧残,再加上那日一场大雨,当晚就发起高烧,更何况……叶凝海笑了:“拖几天无妨,潼关到长安,他们就算一路收降也来不了这么快,况且还有……”他顿住,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哈哈,况且……况且我们向来运气很好,对不对?”
易落脸色一沉:“凝海。”
“嗯?”叶凝海伸了个懒腰,往chuáng上一倒,“唉唉,吃个饭都觉得累,确实没有走路的能耐。”
易落沉默一阵,低声道:“娇儿,你出去罢。”
小姑娘听话,轻手轻脚溜了出去。
易落脱靴上榻,叶凝海笑眯眯道:“我就睡一会儿,你不用陪我。”
“陪你?”易落没回头,“我比你累得多,为何只许你睡?”
“……好好好,”叶凝海翻了个身,“你要睡,那就躺过来,给我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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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北枕秦关险。
潼水汤汤,芦苇千里化身烈火,水光昭dàng,暗夜无霾。
年轻人驻足远眺,他颊上一条血痕,数道灰迹,却是冠面如玉,皓齿明眸,弦月黯然失色。
身前是茫茫火海,身后一路血迹斑斑。
他双腕一挑,剑在水中一dàng,砸开一片血水天幕,剑身洗落横泥污浊,金光明艳,粲然出尘。
“咱们还剩多少人?”他问。
“二十八。”
年轻人眸中一亮,笑了:“好数目。”
“是好数目,”他身后一人长缨银铠,声音镇定有力,“昔日西楚霸王,曾领垓下二十八铁骑突围。”
“那又如何?一世英明,到末路不过是乌江自刎,”年轻人不屑挑眉,“想死还不容易么?咱们还活着,就比他有出息。”
他将长剑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一阵,越看越是喜欢,忍不住轻吻剑身:
“南侯,咱们比比,谁活得长些。”
“赢了如何,输了如何?”
“输了的……”他想了想,“输了的,驮赢了的走huáng泉路?”
南侯但笑不语。
叶凝光瞪眼:“你好像还挺高兴的?不行不行,我换个——”
“你说完了,怎么改。”
“可我不要你背。”
南侯皱眉:“可你不一定赢。”
火光燎烈,夜幕中听千军纵马,到眼前不过转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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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凝海揪住心口,张口,吐出一句无声的呻吟。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难受过,汗水浸透了里衣,仿佛一只离水的鱼,周遭被抽gān了空气,喘不过气来。
睁眼,再闭眼,他什么都看不见,冰冷的恐惧从脚底蔓延,他竟然害怕了,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他说不出话,挣扎着伸手,仿佛死囚一般,喉中挤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哀鸣。
他这辈子,第一次发出这么凄厉的声音。
“凝海!?”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易落惊出一身冷汗,人还没醒透,已脱口而出。
叶凝海差一点掉眼泪。
还好,还好你在。
易落捉下他揪在胸口的手,右手传入内力,左手银针起落,迅速拍上几处大xué,扣住脉搏,深吸一口气,渡了过去。
这一连串动作,他只用了眨眼的功夫,叶凝海双眼紧闭,连睫毛上都沾了汗珠,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他浑身抖得厉害,易落抱住他,拂开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抵上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