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海,”易落哑声道,“再来一次,你前面是那只日晷,我们砍了它。”
叶凝海点头。
金光一舞,巨石轰然碎裂,隆隆滚下坡去,叶凝海听见有叛军的惨叫声,却也真的没了力气,终于松开了握剑的手:
“阿落……”
他眼前一片漆黑,浑身都失去了知觉,只有背后贴着易落的心口滚烫。
他们已经走到了悬崖边。
易落也不顾那剑了,只用两手抓住他的,耳朵凑近他的嘴唇:“想说什么?”
滚石维持不了多久,叶凝海软软地倚在易落怀里,弱声笑道:“阿落……我们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易落抬头,敌人黑压压来势汹汹,他觉得自己背后cha着几支箭实在不雅,便咬牙全拔出来,他第一次自己听见自己汩汩流血的声音,“也对,死也不能死在他们手里——”
叶凝海却笑了:“阿落,我还不想死,非死不可么?”
他的声音轻轻软软,仿佛在跟他商量一件无比寻常的事。
易落怔住,一时无地自容:“不,不是。”
他擅自下了什么自私的决定?明明知道叶凝海喜欢活着,他一直活得那么开心,最不甘心的事就是死去。
易落把他锢在怀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好,我们活下去。”
叶凝海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点一点后退。
崖下一片薄雾。放眼天地广阔,日光明净,山风清朗。
易落低头,心中忽地一动。
生与死,如何是一句想或不想就能决定的?易落看看怀里的人,他发觉这个人竟然这么漂亮,大概看一辈子也看不够的模样。
——不想死,咱们就赌一把。
“记着,”他贴在叶凝海耳边,“只要我不死,我们就一定能一起活下去。”
叶凝海笑了:“好。”
对方手臂猛然收紧,脚下扬起一阵轻风,整个人好像飞了起来。
****
一声巨响,落星湖北面一隅,溅起丈高的雪白水花。
众人惊疑,只见湖面息静片刻,袅袅一片血红。
易落赌对了,却来不及高兴,他眼前阵阵发黑,血若照这么流下去,片刻也要看不见了,他拼命游上岸,将怀里的人放下,腾出指尖,用力按上那人的手腕。
叶凝海的身体被水浸得冰凉,苍白的手腕,腕下细细的脉搏,此时静得像落星湖水。
易落怔住了。
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一众弟子慌慌张张从岛上跑来,他用力吸了口气,掬一捧湖水拍在脸上,把指尖衔在口中捂暖,重新搭上叶凝海腕间。
终于摸到一丝微弱的搏动,只是太微弱,简直像是自己一厢qíng愿的错觉。
“易师兄!”
弟子们奔到跟前,易落仍不抬头:“谁帮我取一套花梨赤金针来,阿布,裴师伯不在?”
他起手封住xué道止血,将叶凝海身体扶正,右手集真气于掌面,缓缓按上他背心,将一股内力直渡过去。
“师父出谷还未回来——我来助你,”名唤阿布的少年低身切脉,脸色却霎时一变,这脉象步步凶险,有经年调理的痕迹,又有日积月累的病状,少年纵然是药王徒孙,竟也不敢轻易施诊,易落看出他的心思,摇头道:
“我知他多年病史,除我之外,无人可医。”
那少年只好收手,易落咬牙运足气脉,接过弟子递来的金针,晴中,崇骨,拾肩,极泉依次落下,掌心内力源源不断,却仿佛泥牛入海,叶凝海体内经脉已全数散乱,无论投入多少引源,都不见一点内息。
龙玄,曲泉,合阳,指尖走针疾如细电,这一套救命的针法,本就要费去医者大半的体力,他右手内力外送,这么生生耗去许久,背后箭伤又刺痛入骨,脸色白了一层又一层。
纵然是再深厚的内力,也抵不过这流水般的注入,加之易落有伤在身,不多时便感觉体内真气已接近竭尽底线,可那人却仍旧紧闭双眼,没有一丝动静。
他在煎熬中等待,努力着维持最后一丝清醒,他不能昏倒,不然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大侠……”
隐约听到一声微弱的啜泣,他一震,适才抬头,周围已不只有万花弟子,还有他们带来的那一批人,男女老少,不知何时全簇拥湖边,神色哀惶,却一个个紧抿着唇,却没有人敢出声,生怕打扰到关键的哪一步,便是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