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御的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衣摆。捏到指尖泛白,维持住自己高雅的姿态。空气里安静下来,这位骄傲的女xing握住自己一生都奉为圭臬的尊严,不让难过的qíng绪击败自己。
“但是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桐壶院深叹一口气,将脸转到另一边。
弘徽殿女御嘴里发苦,已经不知该做如何回应。她想不明白这个男人在这种时候的指责与厌嫌是何意味。难道是要在余下的时光里,让她一想起自己的前半生都觉得难堪么?她头昏脑涨,嘴唇翕动着,“陛下想明白了什么……”
“想明白了……”这个久病的男人望着高高的梁柱,一如呢喃般吐露着心中的隐思,“想明白了正是因为你并不爱我……”
“什么……”
“你并不爱我不是么,”桐壶院转过来看着女御殿下,眼中竟然藏着让人费解的痛苦,“你始终爱着的人不是我,是你的家族,还有你自己罢了!”
“陛下!”弘徽殿女御终于忍受不住了,用绝对会被太医阻止的语气大声反驳:“我是父亲的女儿,维护家族的荣耀那是流淌在我血脉中的责任!这是我存在的意义!陛下是在否定我的人生!您用如此的理由来指责我时,倒让臣妾问一句,您真的怜惜过臣妾么!”
二人对视着,眼里是他们都熟悉的对峙时候的倔qiáng神色。这一辈子这两个人永远都不能理解对方,而在他们的心中已然下定决心,即便到了来世也不想理解。
“你说的没错……我啊,没有怜惜过你。从头至尾,我爱的人从来都只有她而已……”
一直到现在,桐壶院深爱着的女人也只有那位早逝的更衣而已。她过早的离世,桐壶院便把这份无处安放的爱移qíng到了儿子身上。想尽一切办法为源氏争取庇护,恨不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奉到他的面前。
弘徽殿最痛恨的女人,即便是在她生后,留下的血脉依旧在折磨着弘徽殿。让她寝食难安,恨不能咒杀此人。
女御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心中的激动稍稍平复一些。再开口时,已经没有刚才冲动的样子,“您马上就能与心爱的人重聚了,这个时候不应该将朱雀他们唤进来多嘱咐一下么。”
桐壶院的笑容十分虚幻,露出期待幸福的神色来,“你说的没错,自从那人离去,我就在等着这样的一天。”
他马上就能见到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那个女人柔弱美丽,孤苦无依,楚楚可怜。只有她和其他人高傲冷漠的样子不一样,会全心全意地依赖着桐壶院。如一株藤蔓紧紧攀附着笔挺的树gān。没有了这样的支撑,她如何都活不下去。
当桐壶院接触到更衣全心全意爱慕着的眼神,他在御所中失望囚禁的心才如chūn天一般复苏起来。只有在更衣身上,他没有束缚感,才有那种主宰一切的能力。所以,他爱着更衣,失去更衣让他痛苦万分,犹如分离了自己的血ròu。
心爱女人离去后,桐壶院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他如此痴恋的女子,之后的一切都不过随意。幸而桐壶更衣留下一个与她一样美丽的孩子。这个孩子如他的母亲一般惹人怜爱,院君如补偿一样,或者是为了满足自己。给予他最好的,最荣华的地位,最奢侈的宠爱。
但是,作为人主的身不由己令人惶恐。他拼命的赏赐再也换不来那做主一切的成就感。那个皇子始终不能如他愿登上顶端。愈是愧疚愈补偿,桐壶院为了那个女人的血脉几乎可以放下一切吧。
说了那么久的话,院君已然是疲惫了。可那种真切的高兴的qíng绪依旧飘dàng在他的心中,疲倦地闭上双眼之前,他口中依旧在喃喃呓语,“太好了……马上就可以见到……”
弘徽殿殿下等着院君睡着,为他盖上了被子。看着这个男人消瘦的面庞,心中一片寒凉。这一生的纠缠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即便是到了分离的时刻,他们依旧不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女御殿下难道真的不曾想过依赖一个人么。柔弱是女人的天xing,只不过是将这样的天xing藏在了骄傲的背后,也能引起如此的诟病与抱怨。
如此坦诚地在自己面前承认自己深爱的人到底是谁,或许是因为自己早已看透了这个男人深藏在xingqíng之中的软弱,也就无所顾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