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自己视为眼中钉的女子早已死了,那个人的血脉即将失去最大的庇佑。从未得到这个男人一丝怜惜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呢。如此磊落明白的活着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被当做替身一般宠爱着,蒙蔽在虚假的爱宠中才叫不幸吧。
女御掩着袖子冷笑了一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如何沉浸在过去柔qíng里的人。可自己的丈夫永远都不了解她。身为今上的母亲,在这后宫沉浮多年,她所看重的自然不是那般虚无缥缈的爱。现在弘徽殿女御的敌人,当然不是那个被锁死在走廊中只会嘤嘤哭泣的孤苦更衣。她是右大臣的女儿,血脉中留着家族血液,足以让这位出生高贵的女子认清楚一切。
这之后,弘徽殿女御就从桐壶院的房间中退了出来,不再前去照顾。一切的服侍动作全都让给了藤壶中宫。这一奇怪的举动着实让人费解。只是弘徽殿女御积威甚重,特别是在这样特殊的时刻,也没有人敢乱传什么闲话了。
·
大约是在某一个深夜,御前的宫侍急忙忙地来找帅宫殿下,请他马上到父皇的寝宫去。他心中一顿,显然是有了些许猜测。来不及多说什么,殿下脚步飞快地往那边走去。
到了寝宫门口,正巧撞到了从里面出来的源氏公子。他的神qíng几乎可算得上是失魂落魄,满身颓唐。二人撞了个正着,光君脸色憔悴,神qíng沉重地朝帅宫点了点头,“陛下他……刚刚进去。”
萤略施还一礼,不敢耽搁快步走了进去。
陛下是有意将这几位皇子分开召见的。这其中包藏着些许不可为外人道的隐qíng。特别是像萤宫这样的敏锐之人,只怕从只言片语中就可察觉出一二分来。特别是当父皇对着源氏说完的那一番话,让这位年轻公子的心qíng起伏跌宕几乎当场就失态了——
见到虚弱不堪的父亲,源氏公子心中大恸,几不能言。桐壶院见到这个孩子,脸上露出单纯的欣喜。近年光君的容貌几乎是到了最顶峰的时候,那种俊美简直是到了让人心醉的地步。透过他的眼睛,桐壶院君终于能将那个梦中朦胧的身影看到真切一些。
“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父皇,儿臣……”源氏公子哽咽着,“若是你能康健起来,便是将儿臣余生的寿命都拿去又有何妨呢。”
“且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是个行将就木的人,做什么都不值得的。”院君动了动,伸出手想要去摸孩子的脸。光君连忙凑上去,方便父亲的动作。“而且,你是你母亲辛苦生育下来的孩子。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受了折损,这让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呢……”
“父皇……”
桐壶院用了最大的力气去触碰光,可传来的回馈却是如此的糜弱,“孩子,你与你的几个兄弟都不一样,是我倾尽了所有的心血抚育大的孩子。”
“是,儿臣一直从心中感念着父皇的爱意。”
“……我这样做,正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你的母亲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为了她我什么都能做到!你明白么!”
院君忽然激动起来,qiáng烈的qíng绪让他咳嗽起来。几乎是要将灵魂都咳出来一般,生命仿佛可见一般消耗着。源氏公子吓了一跳,忙伸手给父皇顺气。只是他刚靠过去,手腕就被桐壶院gān枯的手指给死死握住了。那力气之大,简直不像一个重病之人。
“你的体内……留在你母亲的血,因此……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你想要什么,父皇都会帮你达成!光,我的孩子,你明白么!”
这一句话犹如一个惊雷一般砸到了源氏公子的头上。他qiáng忍着自己几乎颤抖的身躯,可是连眼珠都恐惧地抖动起来。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桐壶院他知道一切的事qíng。
光害怕地牙齿都在打颤,愧疚、痛苦、不舍、害怕等种种qíng绪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他的心在哀嚎着,呼喊着让他不要与自己的父亲对视。
可是,光控制不住自己,瞪大了眼睛与父亲的视线jiāo汇在一处。那满满都是慈爱的眼睛注视着他,所有的风度在一瞬间被击溃。源氏公子的内心在父皇面前无处可以躲藏。
过去时候那种自我安慰与欺骗已经失效,源氏公子说不出话来。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若不是因为桐壶院扯着他的手腕,或许他早就瘫软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