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记挂那人日久,越近山顶她步履越有些急切,一路行色匆匆到了临天阁,进门看见那座假山流水园艺,竟是一时有种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家的感慨,直奔内院书房进去,就见那人正如往日所见千百次一样倾身在书案前写些什么。
“师尊!”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发抖。
紫胤真人放下笔,眉目间带了笑意道:“是画楼回来了,方才古钧尚在算日子,中秋将至,为师料想你必定是要在此之前赶回来的,这一回可是在外停留了许多时日!”
他少有这般笑意温颜的时候,顿时整个人似是发出了皎月之光!殷画楼一时看的有些发怔!
紫胤真人见她也不答话,兀自呆愣着,细看之下,长剑未卸,包袱仍在肩上,风尘仆仆,忙抬手招呼她坐下,竟是亲自拿了茶盏,递与她手上。
殷画楼回神之下大惊起身道:“弟子失礼!”
紫胤真人仍是端了茶盏与她,不解道:“你这孩子此番回来如何倒添了些呆意?莫不是行程匆忙太过劳累?如此且饮了茶先去歇息一回,晚些再来说话吧。”
她忙将肩上的包袱放下,擦过手臂时,微微一缩,去接茶盏,紫胤真人便察觉到她的不适,问道:“手臂上怎么了?”
殷画楼忙摇头道:“日前路过常平镇时,遇上妖物作乱,jiāo手时被那长尾雉jīng抓伤了,伤口并无大碍,那长尾雉jīng已被弟子斩于剑下了。”
她这八年里学有所成,已破了开凡之境,今次并非第一次下山,也非首次与妖物jiāo手。
紫胤真人知道她向来隐忍的xing子,十分肯吃苦,此番回山比原定的时日晚了数月,便料想她只怕在山下遇到不少事,眼下见她说的轻松,不免有些疑心,只道:“鸷鸟之类妖邪常有些带毒,你向来谨慎,能把你抓伤,只怕也不是普通妖物,如此怎可掉以轻心,是何样伤口?”
又叫了古钧进门,吩咐道:“且去将碧玉霜拿来!”
殷画楼不敢违逆,只好撩起衣袖解了裹伤的帕子,果见四道抓痕触目惊心,周围亦是皮开ròu绽,好在渗出的是殷红血丝,确实无妖毒迹象,又见左臂上前次的伤痕尚新,不悦道:“你这孩子何时能改改这报喜不报忧的xing子!”
待将伤口重新包扎好,殷画楼垂下眼睛,按捺住心跳道:“是,师尊,弟子以后记住了……”
紫胤真人未知她有无将自己的话往心里去,见她低眉顺眼也是无可奈何,道:“竟也不知是像谁!执拗起来不管不听!你既知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往日背着为师将头发削断,说是为了习武方便,便也罢了,这身体受伤如何总是轻忽大意?但有意外,岂非不孝?!”
殷画楼忙恭声道:“是,师尊,弟子今后不会再如此疏忽,师尊万万勿要动怒,若要因此惹得师尊不悦,便是弟子罪过了。”
每到这时,她总是要比往日陵越屠苏更加乖巧些的,紫胤真人怜她xing子孤寂,多半时候亦不忍责备,叹息之下挥手道:“罢了,禀xing难移,一时半会岂能改得了。这回下山,可是探听到家中的消息了吗?”
殷画楼点头闷声道:“探听到了,弟子从蜀中出去,山下如今无有平静之地,益州,豫州,青州相继称帝,大小势力数十股,彼此皆言自身独占大义,混战不堪,殷家…殷家如今除雍州外,三年多前便下了凉州并州,整个西北一线尽在掌握,势力极大,相较于八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紫胤真人道:“非是大乱之下,无有大治之时,此亦是天道循环。你休要怪为师严禁你前往关中,实在是你命格有异,不可参与这纷争!九五之数天道自有定论,一旦入了那紫薇命数格局,成就业果,将来飞升渡劫之时,只怕天道威严,一多半可能难以善终!”
殷画楼道:“弟子素知师尊苦心,并无怨愤之念,只是忧心父兄安危罢了。”她想起自己往日给殷家留下的那些书卷,心中苦笑,未知师尊是否白费了一番心血,她当初留下那些东西,殷家如今逐鹿中原,眼看前途无量,只怕,她早已种了业果在那九五之数上。
紫胤真人见她有些郁郁之色,恐她身上有伤,又想起家中亲人,只怕也累了,便打住话语,命她自去休息不提。
殷画楼回了房,兀自仰倒在chuáng上,轻抚着方才包扎过的伤口愣神,良久终是长叹了一口气,手臂横住双眼,一遍遍在心中怒斥自己:“收起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何等人物,你岂能有这些俗qíng俗念亵渎于他!若因此耽误修为,令他失望,挥剑自裁才是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