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画楼仍是要他想法子收回那加封旨意,她立意在天墉修道,远离尘世更有二十几年之久,如今封号下来,这般不僧不俗算怎么回事。
殷长歌却是私心里想让她留在京中,当日拜入天墉,也未曾说许进不许出,那袁世贞本是修仙门人,不是也一样入世修行。
旨意既下不可收回,殷长歌又不肯松口,她无法,只得先极力阻止了工部选址建公主府一事。
殷长歌见她一力坚持,无奈只好答应先停了工程。心中却思量着她既是一心修道,不若将来选址建一座道观,既全了她心意,也可长留京中。
殷画楼不知他心中又有别的打算,到底对停建公主府松了口气,因想其他封赏皆是身外形制,届时她回了天墉,那些自然是朝廷接管,阿兄如何安排,便也由得他去。
倒是过了几日,袁世贞下朝后借着向太上皇问安的契机,又到了拾翠殿见殷画楼。
自她回京以来,袁世贞每隔几日必定是千方百计来向太上皇问安,以期能见她一面,只是殷画楼对他的一番心意始终疏冷淡漠,令他时时生出无可奈何的恼恨感。前日听闻公主府停建,便知是她无意留在京中,决意要回天墉的缘故。
此时见他相问,殷画楼不假思索道:“我修道已有二十余年,岂能一朝舍弃,再入红尘,如此岂非违背当日拜师立誓。”
袁世贞听得她语气平平,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心下一阵懊恼,一阵不甘,当日他年少气盛,知慕少艾,在比武台上既是心存意气之争,也是因对她一见之下一念成痴不敢受她忽视的缘故,才那般出言不逊,引她注意。
她只不过大了他几岁,却不知是哪里来的这般无yù无求,不过短短二十几年,便修得金丹之境,心若止水。
这些时日,他无论如何小心翼翼,大胆殷勤,她所回应的都只有这份淡然,这般冷心冷qíng,难道就那么痴迷于长生仙术?
想到此处他开口道:“红尘中亦可修行,师姐本是金枝玉叶,更可堪皇室公主之表率,才能卓著,留在山下岂不是更加人尽其才?”
殷画楼不答反问道:“是阿兄叫你来劝我?”
袁世贞一愣道:“并非如此,但在下跟在圣人身边多年,我常见圣心思手足qíng深,定然是极想师姐留下的。”
殷画楼道:“阿兄与我手足之qíng自是深厚,只是命运无常,早已做了此番安排,我既已应了昔年命格之说,出家做了修士,从此便一心修道,不该再问世事纷争。”
袁世贞终是忍不住心头焦躁与痛苦,沉声问道:“难道那长生仙术就这么吸引师姐,你可知长生不死才最是痛苦,眼睁睁看着亲人朋友一个个离去,入了轮回永不相见永不相认,从此孤寂一世!”
殷画楼默然半晌,他眼中痴迷之意她自然明白,这求不得的痛苦她自然也明白,只是她心意已定,此生绝不可能更改,眼见他双目泛红,灼热深谙中竟带着几丝凄凉之意,叹道:“袁师弟这样说,我也并不想辩驳什么,常言道人各有志,所以袁师弟何必qiáng求。”
袁世贞恨恨一拳捶在她身边的宫柱上,这动静令得远处静立的几个宫人也看了过来,他不得已敛了敛神色,待要如何,见她一脸冷淡,却又无可奈何,心头那股焦灼感越发喷将而出,终是哑声道:“这么多年我也只是得了一个qiáng求,我竟不知你跟着紫胤真人是如何修行的,呵呵,师徒三人皆是修得一副冷心冷肺的xing子,这般便是得证大道的……”
“袁师弟慎言!”他尚未及说完,殷画楼便冷声截断他话头,“人各有志,不能qiáng求!大道三千,袁师弟自有自己得证的法门,只是我门中如何修行却是与你不相gān,今日这话还请以后不必再提!”
阳光下她冰冷的脸庞洁然如玉,美目直视,菱唇微抿,竟是少有的动怒,袁世贞幽暗沉沉的眼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终是悲凉一笑道:“好……好……今日又是我冒犯了紫胤长老的威严……”
殷画楼一时有些头疼,想到他如今位列朝臣,真定袁氏亦是高门阀第,且他长姐已封了淑妃,又育有皇子,还是缓声道:“袁师弟,你我虽同是修仙门人,彼此qíng志却大相径庭,你入世修行是为一道,我生xing淡漠,不喜俗世喧嚣,却是早就立誓抛却前尘。同为修者,想必你也深知,人之真心难修,也最是难以勉qiáng,我无意儿女私qíng,你又何苦执着。待此间事了,我已决意回昆仑后永不入世,今后,你我各自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