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也认真回忆起了李府园子的模样,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她唯一一次踏入那李府便是因着冯素贞的死,心魂都搅碎了,哪里会注意园子的布置。
李襄“咦”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没太在意:“嗯……许是父亲以前来过妙州府衙,觉得如此布置风水适宜,可以福泽子孙家人,便照搬了吧。”
“哦……”李甜没太纠结,声气却低了些,“姐姐,咱们全家都是有福的,只有我是个没福气的人。”
孩童稚嫩的声音说出如此老气横秋的话来,天香听得心里一酸,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这十年间因着怨恨李兆廷而对冯素贞的两个女儿不闻不问,是否太绝qíng了些?
“你这傻孩子,乱想什么?”李襄惊道,旋即勃然怒道,“是不是家里哪些人跟你胡说了什么话?”
李甜半晌没吭声。
李襄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甜儿,你受了委屈尽管告诉我。我虽出了阁,却依然是李家的长女,是曾经的掌家娘子,若有人欺负了你,我断然不会饶了他!”
“没有……姐姐……家里没人敢欺负我,是……是……”李甜犹豫道,“姨娘生大弟弟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知晓。后来继母生二弟的时候,号哭了好久,房里端出了好多血水来。我才知道,原来,生孩子是那么痛的……”
“但稳婆说,继母算生得顺利的,没吃太多苦头……我不由得就想起了母亲……我们的母亲,她、她是难产死的……”说着说着,李甜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姐姐,是我害死了母亲……如果不是我,母亲不会难产,也不会死。”话音落下,已彻底成了嘤嘤啜泣。
李襄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哽咽:“你这傻孩子,这两个月怎么不来找我说,一个人瞎想些什么?!”
姐妹两人闷声哭了起来,哭得天香也觉得自己毫无知觉的身子眼睛发酸,眼前秋香色的chuáng幔也蒙上了一层层的水雾。
李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们不哭了。甜儿,你不要自责。将你带到这世上,是母亲自己做的选择。”
她顿了顿,将残留的那些伤感qíng绪隐去,正声道:“以前我未出门时,你年纪还小,鲜少和你言及母亲。而父亲为人讷言,有些话怕是也不会和你说。现在你也十岁了,知事了,我便和你讲讲吧。”
李甜抽泣着嗯了一声。
天香也不由得竖起耳朵认真细听,她实在是好奇,在前生没有相见的那十年里,冯素贞在商场之外,过的是怎样的人生。
李襄缓声讲了起来:“我小的时候,母亲总说我xing子太沉稳,若是跳脱些、活泼些就好了。后来看我xing子定了,她便玩笑着说,看来只能再生一个了。只是,自生了我之后,她一直没能再有身孕。直到那年chūn天,她去了独乐寺祈福,回来后,便诊出了喜脉。母亲开心之下,竟向独乐寺捐了一万金。”
天香想,果然,冯素贞是很喜欢孩子的啊……
“母亲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易生养,自她诊出有孕之后,大夫连说凶险,就连父亲也劝过她不要勉qiáng。但母亲却说,‘腹内的胎儿是一条xing命,是它自身向生的念头和我想要做母亲的yù望契合,才使它落入我身,达成了这母子亲缘的契约。它既如约而至,我又怎能轻易毁诺?’父亲和我这才不再劝,由着母亲放下了手头的一切事务,安心养胎。”
契约……冯素贞,对于父母子女的亲缘,你竟是如此看待的吗?你如此重义信诺,哪怕是担着xing命之忧,也不怕吗?
“自打怀上了你,母亲每日里都很欣喜,说定要生个活泼的孩子出来。甜儿,母亲若是知道你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不知会有多心疼啊……”
李襄本是想宽解李甜的负疚,不想她却哭得更凶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我这个没福气累得母亲不幸。是我乱投胎,母亲为了生我而死,我还叫什么李甜,我明明就是个苦的!寻常人家不是都说贱名好养活?我gān脆改名叫李苦好了。”
李襄原本难过得不行,却也冷不丁被妹妹这一句话逗乐了:“傻孩子,你可不要瞎改名字。”
她理了理思绪,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你的名字是母亲临终前定下的,却是她想了好久的。那时候母亲在家里养胎,每日里教我读书写字的同时,自己翻遍了《说文》《谥法》《诗经》,想取个称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