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贞面色不虞地站在廊下,望着昏huáng的天地间寂寂洒落的雪花。手中的药碗已有些冷了,她叹了一声,转身命人将汤药去隔水热了。
余光一扫,便看到冯少卿和梅竹朝着自己走来。因担心二人安危,冬至夜后,冯素贞将他们安置在了公主府。
“驸马——太子殿下来了?”梅竹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华。
冯素贞想起梅竹和太子的昔日qíng分,默默点了头。梅竹曾几次救过太子xing命,又曾陪着他度过了那段被逐出宫的仓皇时日,二人便是生出些许qíng愫,也是正常的。
冯少卿满面忧色:“——驸马,你可和公主说过了?”
冯素贞迟疑片刻,仍是说道:“天香还在养伤,每日里除了喝药用膳会清醒一阵子,其余时间都需要休息。我不想用我的事去烦她。”
冯少卿连声叹气:“唉,你这,你这个痴儿!眼下太子也来了此处,若是你开不了口,便让我去罢!”说着,就要越过冯素贞去房前求见。
冯素贞忙将他拦住:“——你不要急!”
“嗯?你们都挤在这里做什么?”房门倏然开了,见到面前的冯少卿梅竹二人,太子有些诧异,他回忆了一下:“你不是那个冯少卿?你怎么会在这里?”口气中颇有些质疑。
三人愣了一瞬,立刻齐齐跪下行礼。
太子初被逐出宫时,身困妙州,见识过冯少卿两面三刀的油滑和胆小怕事,因而对这人并没有太好的观感。目光稍一停顿,就移到了冯素贞的发顶。他张了张嘴,又想起方才妹妹的所求,顿时也困惑起来。于是目光又一动,定在了梅竹脸上。
她不像冯素贞和冯少卿那么拘谨,而是定定抬起头,和太子目光相接。少女的眼神炽热真挚,神qíng如晴雪初霁般明媚动人。
梅竹……
这个在妙州救了自己,又护送自己去了八府巡按府,陪着自己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虚度年华,纵着自己沉浸在木鸟梦里的女子……
这个单纯善良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的姑娘啊……
“梅竹姑娘,你回到京城了啊……”太子目光错开,挥了挥手,“都起来吧起来吧,天色晚了,孤要回宫了。”话音落下,他逃一般地匆匆掠过众人,朝着公主府外走去。
冯氏父女只来得及看清太子绣满云纹的袍角一晃,就从眼前消失了。二人恍惚片刻,半晌才反应过来起身,扭头却见梅竹一动不动地凝固在了原处,目光死死盯着太子离开的方向。
雪光掩映下,冯素贞瞧见梅竹脸上的光彩一点点地褪了色,就仿佛那短时绽放又瞬时衰败的花朵。
她一时无言,上前将梅竹搀起身。
“你们先去歇着吧,”她对着两人说道,“该说的,我终究会说,不必担心我什么。”
冯少卿犹然想再劝,却见方才去热药的侍人正拎着食盒步履轻快地赶过来,他只好讷言收声,径直离去了。
冯素贞又一次跨进了那弥漫着药气的寝房,天香自是没有睡,朝着她的方向转过头,俏皮地眨了眨眼。
冯素贞心神陡然一松,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和太子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可是累了?困不困?”
天香盯着她手里的药碗哀怨道:“你这夜里的一顿药还没送来,我怎么敢困?”
她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冯素贞忙上前帮着扶了一把:“良药苦口,且忍忍吧。你受的是外伤,不用吃太久,只要伤口长牢了就能停药。吃点苦头,能好得快些,总比一直躺在chuáng上好吧?”
天香活了两辈子的人,也不好意思像个稚子般为了嘴巴甜苦耍赖,便顺手接过那碗:“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也不要你一勺一勺地喂了,我自己来喝吧。”
刚将药碗凑到嘴边,天香就嗅到了不同以往的气味,不由得“咦”了一声:“换药了?”
冯素贞笑道:“我问过了老人家,你这两天已经比初时jīng神了许多,药力差些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挑了些甘糙陈皮之类的香料给你的药改善了下口味。”
天香欣喜,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喝了个gān净,脸又皱了起来:“虽然没那么难喝了,可还是苦啊……”
冯素贞将另一个碗塞到天香手里,换下了空药碗:“既然都是要苦,苦中作乐总比一苦到底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