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了,师父。”尚君墨第一次与她固执,“三百年了,您难道就放不下?”
“三百年前,她挖我心,我不能不恨她。百年后,我抢夺兰灯,置她姐姐于死地,她也不能不恨我。”
“所以您就难断执念,打算一辈子连散仙都不是?”
“你可以这样想。”凤萧箫叹气,“君墨,你不懂,散仙也好,尊者也罢,我都不会在乎。我所在乎的,是三百年前那个人,说多了是恨,但是说到极处,又怎会都是恨?”
“师父!”
“休得固执,你回吧,此事不要再提。”
她拂手,打开了结界,犹如叹息。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
尚君墨不语,将怀中的小瓶置于桌上,“这是菩提泪,哪天想通了,哪天便结束吧。”
身后终于清静,她看向往生池底。二十年期限已到,白塔剑正发出微弱的光。
“别放弃,有的东西,一松开手,就跑得无影无踪。”她伸手,将那剑握在手中。
“白塔,我相信你。”
☆、疑心暗鬼
在公仪繁小的时候,他并不叫公仪繁,杨河乡的人亲切地喊他杆宝,喊他哥哥元宝。他们是有名姓的,只是杨河地处偏西,说起来也是贫困,农忙之间也都略去了本身姓名,叫起绰号来。
元宝长得很壮实,杆宝长得却很瘦弱,就像一根随时可以折断的杆子,杨河人就总欺负他,他力气小拗不过,气得直跺脚。元宝看见了就气冲冲冲上来,把欺负他的人一五一十都揍个遍,嘴里嚷着,“□□玩意儿!让你们欺负我家杆宝!让你们欺负我家杆宝!”
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不敢欺负杆宝了。元宝力气大,待人又好,虽说之前有些不愉快,但是大家都很敬重他,顺带就也敬重了他们一家人,杆宝还是瘦,脸皮贴在脸颊上,一双眼睛特别大,露出无辜的眼神,元宝心疼他,便说他,“农忙太累,你吃不消就休息,等我做完我的那份,就过来帮你做。”杆宝点点头,笑着伸手去握住元宝的胳膊,瘦瘦小小的,像个女娃。元宝笑他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大哥先去咯!再晚点要被打屁股啦!”
乡里人都知道元宝宠杆宝,也羡慕两人兄弟qíng深,不过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总是多了一份心安。
这份平静直到天元三年,边陲战事吃紧,贪官污吏也是吃准了这次机会,增加了许多苛捐杂税,顷刻之下,就是富饶如杨河乡,也是叫苦不迭。
那年元宝十五岁,杆宝十三岁,元宝那天农忙完突然和杆宝说,“大哥不愿一辈子待在杨河乡,被那些王八犊子们搜刮,大哥要走了,大哥得闯出一番天地出来。”
杆宝不懂,但是听说大哥要走,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
“别哭啊,今年你十三岁了,明年你就是个大男人啦!”元宝伸手抹去他的眼泪,沾了泥的手在他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黑,“大哥走了,家里就靠你了——我说杆宝,你也长大了,不能再靠着大哥啦!”
“我知道。”杆宝仍旧是哭,止也止不住。
后来元宝还是走了,杆宝还是和以前一样瘦弱,一天下来,连农忙的一半都做不完,邻居怕他这样下去养不了家,就去帮忙,却被他赶了出来。
“走开!我自己来!”杆宝的胳膊很瘦,推人也没有力气,直引得邻居也笑了起来。
“杆宝啊,别逞qiáng,就是到了明天早上,你也是做不完的。”
“快点长起来吧,等你胖一点,就有力气了,有力气,自然就能gān好活了!”
杆宝终于还是接受了邻居的帮忙,只不过之后的日子里,他摒弃了从前的陋习,早出晚归,吃饭的时候比以前都要多吃一碗,这么下来,竟也是逐渐qiáng壮。
到后来,杨河乡没有一个人敢说他软弱,他一天能耕他们两倍的地,虽然沉默寡言,但是,眼神里住着只老虎。
又过了一年,仅有的父亲也离世了,杨河外的世界战火绵延,元宝天生有才,也带领了一支军队,几乎是占下了整个浮萍洲。
那日他差人回来接他们,杆宝听说大哥回来了,眼睛都亮了起来问他在哪,军士问你是杆宝吗,主上在乐和城,是专门差我来接你的。
杆宝说好啊,就回家去装了一车的粮食,军士看着有些发笑,看得他有些不快。杆宝问:“你笑什么,我去看大哥,总不能和小孩子一样空手去吧!我也能劳作,也能养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