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固城嫁给了他们的赞普,短期内不会有大变动吧?”李迅有些疑惑,按理如今大唐土蕃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西北应无战事。
“殿下有所不知,当初土蕃的国师蒙参,便是他们的赞普丛沧澜瑚。”郎怀压低声音,道:“此人心机深沉,胆大果决,我总觉得,他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与其被动期望土蕃安份,不如未雨绸缪。何况,正因为固城公主嫁去,土蕃是站在淮王那边的。”
李迅吃了一惊,这等消息视为绝密,大唐上下如今只有郎怀和明皇寥寥数人知晓。他道:“若是如此,五万的确不够。”
郎怀又道:“何况长安城中,早该做准备。”她说到这,打眼看了看书房四周,以指蘸水,在案上写了些什么。
手下飞快,书房内火盆烧得旺盛,很快那些字迹便消失不见。李迅越看越是心惊,他无论如何都不愿伤害手足兄弟,不由摇头道:“我不信六弟会如此。”
“殿下,此等景况,信不信早已不重要。”郎怀叹气,道:“爹爹曾经说过,莫对六爷抱太大希望。爹爹虽然故去,但有些话还是要记得的。”
李迅想起郎士新来,也是不由叹气,他幼年之时颇得郎士新照顾,便道:“若非到那一步,孤着实不愿行此棋。何况你忘了,那位不良人是谁,我们至今都追查不到。”
郎怀亦默,郎氏的钉子追查这么久,所有线索到孔兰处皆断,一筹莫展。这个线头不寻出来,便是在身边养着一只láng,随时会发难。
他二人说起这个,便一起猜想良久,亦不得要领。这时外面传来幼童的声音,却是李迅的一对儿女不知为何玩耍到了这里。
打开房门,郎怀打眼看去,其中一个是明皇亲自取名的李棠,眉目间依稀有明达儿时的影子。
李迅看到他们都不由得放下愁事,展颜欢笑,神臂抱起了女儿。李栋在地下伸出藕段似的胳膊,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小李棠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爹爹身后那个年轻人,很是好奇。郎怀回过神,冲她一笑,李棠不知为何,亦笑了起来。
第92章 苍山雪(十)
当值过后,第二日只处理好文书,便可归家休息。辛冒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老友,低声道:“回去好好歇歇吧,等歇够了再想也不迟。”
岑商没接话,破天荒雇了辆马车,吩咐车夫快些。
郎怀刚刚表明意图,岑商脑子一热,想着这是绝佳的机会。若能入了当朝沐公的眼,自然会得太子殿下的赏识。但等他醒悟过来如今形势,不由得心生惧意。
在长安羁留二十载,岑商却还记得当初自己从家乡一路考来,是受了多大的罪。母亲是父亲的婢女,上面还有嫡母的两个哥哥,父亲不过管着他母子一口饭吃,哪里会在意他一个庶子的死活,哪里肯花钱送他读书?
若非自己老母亲委屈自己,求得父亲让他给二位哥哥当个书童,又夜夜熬着做些绣品偷偷换钱来,供他读书,哪里会有今日的岑商?
岑商在城外有处小院,但为上朝方便,还是在兴化坊组了两间屋子,将老母亲带在身边,好生供养。他归家后洗菜做饭,心思却早已飞起,一顿饭放多了盐,自己都没吃出来。
“大柱,思量什么呢?”岑母头发花白,穿着厚厚的棉衣,窝在chuáng上,问在旁愣神的儿子。
岑商一惊,回过神来。他犹豫片刻,将夜里的事qíng一五一十告知了岑母,而后道:“娘,我应下后才反应过来,若那位真得了,娘辛苦一生,老了还会被我连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愚蠢。”
哪里知晓岑母登时拉脸,叱道:“我教你这么多年,就教出你这么个畏首畏尾的?”
岑商不明所以,只听老太太发了火,却按低了声音,道:“你当我供你读书,就是为这一官半职?固然是为了你不受他们欺凌,但也不是为让你遇事躲开。你既入朝为官,便不能只想着自身得失。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但也知晓一个道理,若天下都是你这般畏首畏尾,当年大唐就给突厥灭了!”
岑商老脸一红,腾得跪下,羞道:“娘您莫说了,儿子一时鬼迷心窍,忘却先圣先贤的教导!”
岑母颤巍巍挪过,拉着岑商起来,道:“我老太婆半截入土的,哪里怕这些?我瞧着太子仁厚,虽未见过,但肯定不是福薄的人。你既为官,就不能总想保全自己。”
岑商哪里敢不听,忙应道:“是,娘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