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恍_作者:江照(145)

2016-12-01 江照

  “早知道你们后面跟着,不然怎么会这般放心?”抱琴弯着眉眼笑,当真美人如画,好看极了。

  汤圆端上来,几人慢慢吃着,李遇忽而叹口气,道:“不知明达如今怎么样啊。”

  明达、郎怀大婚,真可谓惊动长安。郎士新的棺椁方才出城下葬没几日,灵堂的白布上便披了红纱。明皇下旨,礼从大长公主。但让人惊异的是,明皇竟然将迎亲的地儿放在了大明宫麟德殿。这可是有违礼制的。

  众人只道明皇老糊涂了,卢有邻却明白这是明皇告慰江皇后的在天之灵。

  初八方至,郎怀已然起身。沐浴之后,竹君服侍着她换上层层吉服。她近些时日清减许多,几层子衣服罩上,愈发显得人如竹竿似的笔直。

  待得诸般礼节行毕,郎怀跨上踏云,随着仪仗一路前往大明宫。她木头一般任由人牵着马匹向前,脑子里却想着别的。

  那日接了旨意,郎怀焦急一阵后,就打算去未央居寻明达,告诉她所有的一切。可江良却告诉她,明达被接进大明宫,得等到二人成婚那日才能见着。

  郎怀无奈,本想借着进宫述职,偷偷见她一面。可述完职,明皇挥挥手屏退其他,郑重跟她叮嘱起婚事来。

  想到这儿,郎怀不由苦笑——若明皇知道她是个女子,不知还得起多大风làng。这般一想,她又生出退避之心。

  郎氏不能乱,她更不能在此时罢手朝政,任由李迁扶摇直上。

  可她更不甘心就让明达这么不知真相地下嫁于她。

  送父下葬归来,郎怀心头烦闷到了几点,便谁也未带,去了南郊香积寺上香。她儿时常常流连于此间,连名字都是住持无是法师所起。

  然而郎怀踏进庙里,却有些踌躇不前了。她如今满手鲜血,着实不该来这等清静地方。苦笑一声,郎怀转身yù走,却被一位僧人拦住。那僧人年约不惑,留着寸许的胡须,眸中平和,双手合十道:“施主既然进来,何必要走?”

  郎怀回礼,道:“我满手杀戮,实不该来此亵渎诸佛。因而想要快些离开。”

  那僧人展颜笑道:“金刚怒目亦有,何来亵渎?施主里面请吧。”

  郎怀略一犹豫,见那僧人一脸和善,不忍拒绝,便跟着进去。既来之则安之,她便询问道:“不知住持近来如何?”

  “哦,您认得大师么?”那僧人有些讶异,但还是笑道:“请跟我来。”

  “这有些孟làng了。”郎怀只是一问,未曾想着去打扰无是法师清修,连忙想要拒绝。

  僧人摆摆手道:“法师前日有言,若有弱冠上下的年轻人来,还认得他,务必请进一叙。”他带着敬佩,油然生出向往:“法师料事如神,参悟世间,小僧实在佩服!”

  拐过森严的宝殿,转到寺后院,僧人指了指一间小屋,合十离开。

  郎怀站定,这小院里也是她小时候时常来叨扰的,如今却是近乡qíng怯起来。

  等自己略微宁心静神,她才抬脚走进,敲了敲门,朗声道:“法师,是郎怀。”

  屋内声音犹如钟鸣,浑厚自然:“阿怀,快进吧。”

  推开门,屋内点了盏油灯,却还是昏暗不定。郎怀走进,见一老僧盘坐chuáng上,身上粗布长衫,白眉长须,头顶的头发却长有寸许。这般模样让郎怀不由笑道:“您这又是偷懒。”

  “它既爱长,也只能由它。若是执着于外物,我又参悟什么佛?”无是法师起身,打量打量郎怀,满目俱是欢喜:“张涪陵看来是栽在你手里,我知晓他去了,想必前几年炼的那味药却是给了姑娘吧。”

  郎怀不敢欺瞒,点头应下。

  “你自小就有机缘,却可惜不得不在尘世中打滚。”无是法师倒了茶水递给她,示意郎怀稍坐,续道:“我见你额间愁云密布,忧心不少啊。”

  郎怀在这间小屋里,虽是昏暗,却安了心。她长长叹息,道:“大师既然看出来,我不敢遮掩。爹爹去得太匆忙,撂下这么个烂摊子,我只怕自己做不到,生生误了黎民苍生。”

  “大师您是出世之人,着实不该为这些烦心。我今日不该信步而来的。”郎怀语出真诚,无是看着她的眼睛,直言道:“你心里不只为国,亦为qíng。”

  郎怀一愣,只片刻,便洒然道:“看来您早就知晓我是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