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坦诚,无是更是喜欢,哈哈笑将起来:“我今年也有九十多岁,当初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小女娃子。可你眉目英挺,夫人又有那般心思,我便趁势给你取名为怀。”
无是挠着自己的头皮,似乎是长时间未洗有些瘙痒,笑问:“你可知为何叫怀?”
郎怀回答:“胸怀天下。”
“没错。”无是点头赞扬,道:“你如今是做到胸怀宽广、能拥天下。转年你虚岁也有弱冠,便再给你个字吧。”
“大师请讲。”郎怀躬身行礼,竖着耳朵仔细去听。
“明己。”无是正了颜色,道:“胸怀天下,明悟己心。做事须得瞻前顾后,去想透彻。可事有常理,qíng却无凡相,怎可以常qíng度之?须知,明悟己心,才是qíng之道也。”
醍醐灌顶,郎怀脑海中长久的一片混乱,却终于在这些话里了悟。当初张涪陵的箴言言犹在耳,如今无是法师又说出同样的话。郎怀素来机敏,在屋内参悟半日,终于通透。等从香积寺告辞归家,她更明白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今日迎娶dòng房,亦是她郎怀表露一切的时机。当断则断,郎怀知道自己不能再借口退缩半步!
抬头再看,已然穿过丹凤门。含元殿乃国之重殿,明皇再如何不顾礼制也只好在紫宸殿中候着她。
宣布诏书,领旨谢恩,明皇先行去了麟德殿。郎怀稍等片刻,才跟着去了。
明达早已妆容妥当,在内室候着。她生母早去,本应以梁贵妃代礼。但梁妃即将临盆,明皇一句话,便自己兼任了。
明皇立在屋外,先是笑道:“今日也是我儿的生辰呢。爹爹为你准备下的婚礼,你可欢喜?”明达在内听闻,忍着泪道:“自然欢喜!”
明皇虎目含泪,使劲儿颔首,平复了自己的心qíng,才沉声道:“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顿了下,又替已去的江皇后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
明达在内听罢,再难以控制,泣道:“不敢辞。”
而后明皇道:“敬恭听宗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诸衿鞶。”
明达立起身,朝着明皇跪下磕头,道:“兕子知道。爹爹娘亲放心。”
两个喜娘搀扶着她起身,擦去泪痕,戴上凤冠霞帔,垂以朱红纱巾遮面,引着出来。
塔坨荼主婚,明皇端坐厅上。郎怀走进后,见着了明达,终究是露出个笑容。她牵过红绸,低不可闻道:“我在。”而后才按着礼官喜娘的吩咐,牵着她缓缓走到厅中。
明皇看着女儿在面前,和郎怀一起盈盈拜倒,又一齐磕头,终于以手遮面,掩饰泪流。他这般任xing为明达cao办婚事,无非是未能给她该有的荣耀和封号,只好借此弥补一二。
扶着明达起来,郎怀牵着她一同出门,送她坐上外面的御辇。只是明huáng色换成了朱红色,却是明皇特旨准用的。
重新上马,郎怀却带着些激动和坦然。这一路归去,却是好生自在。
今日群臣毕至,唐飞彦却不够品级,郎怀早早打发了人去告知他直接去府里。等按着时辰到了,唐飞彦不由暗骂郎怀狡诈。
这哪里是请他吃酒,分明是要他来陪酒。长安城凡是能动的都来了。心中骂着,他还是长叹口气,拿着酒壶杀进席间。这边宴席都换了两次,郎怀迎亲的仪仗乐声才传进二门来。
见了老夫人,见了韦氏,行过大礼,郎怀才得松开红绸。明达从回廊直去延年殿,郎怀却得在府里应付诸位宾客。
御林军里能喝的都来灌酒,连带着本来帮着挡酒的魏灵芝唐飞彦也临阵倒戈。拓拔益阳和路老三本就是海量,加上旁的人,郎怀再能喝,也被灌得熏醉起来。
陶钧扶着她,低声道:“爷,可不能再喝!到时辰去行合卺礼了!”
到底明达身份不同,没人再敢去拦她。韦氏一路跟着,无不担忧。
“娘,您怕么?”郎怀微微睁开眼,见自己正被陶钧架着走,韦氏一路相随,已然走了一半路了。
“娘这辈子没什么好怕的。”韦氏淡笑道:“我知晓那孩子的心地,更是不怕。”
“那怀儿也不怕!”她心里的大石头落地,直到进了屋,见着chuáng边端坐的那人,却还是不争气噗通狂跳起来。
合卺酒饮罢,旁人总算都出去。兰君知晓竹君忧心,硬拉着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