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律师事务所的事情全部交给你黄羽哥管了。我说过了,我这一走,直到临死才会通知你见面。下一次见面,可能就在几天后,也可能会是几十年……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你黄羽哥。”
“你算准了我比你活的时间长?要是我先死,通知你吗?”桑子哽咽了。
“不,不可能!”
“要是真的呢?”
“不——”
黄羽下意识地看了看腕表,买了单。之后,他站起身,提起穆安的行李。
我们站在候机大厅里话别。
“已经决定分了,你们还何苦说这些伤心话?”黄羽有些抱怨地说。
“是不该说这些了……”穆安的神情非常不安。
“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对方!”黄羽说。
“我该登机了,桑子,保重!”穆安双手按在桑子的肩膀上。
桑子的泪大颗大颗地流出来,脸却像雕塑一样毫表情,只有泪在流动。穆安的手终于从桑子的肩膀上拿开了。他跟着黄羽,往登机口走去。桑子木立在我的身边。我想,她一定和我一样,期待着穆安能回一次头。
走到大约三十米远的登机口处,穆安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桑子“哇”地哭了起来。她疯了一样,拖着一声动荡的哭声,朝穆安飞奔了过去。她的鞋跟太细太高,跑到穆安面前时,险些滑跌。穆安赶紧抱住了她,不顾众目睽睽。桑子哭得肝肠寸断。
很快,登机口的工作人员催促办手续了。穆安放开了桑子,大踏步朝登机口走去。我赶忙移动麻木的双脚,奔向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的桑子。
57
穆安走后,我尊重桑子的意愿,搬到了她家里。
每天早晨上班之前,我都准备好早餐和午饭。早餐两个人一起吃,午饭到时候放在微波炉里一热就得。我宁愿累一点,也不忍让她一天准备三顿饭。
近来,她的精神实在太脆弱,人也虚弱了很多。不仅如此,令人忧惧的还有,她显然陷入了一种无欲无求、随波逐流的状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活力,从每一个毛孔里流走,却没有任何阻止的办法。
这天,小白在幼儿园不小心摔断了胳膊,住进了医院。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小白年幼,应该恢复得快,可医生说起码也要在医院住一个月。嘉峰给小白找了个特护,但小白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他心疼儿子,每天都挤时间跑两次医院。加上这段时间生意又忙,他被折腾得焦头烂额。
小白很聪明,常给蓝玉打电话——可能是传达他爸爸的意思吧。蓝玉本不想再和嘉峰打太多的交道,但小白实在讨人怜爱,每天下午下班后,她都会去医院陪小白一阵子,为嘉峰解决了不少实际困难。
一个周末的傍晚,我抽空去了一趟医院。在医院的小树林里,我意外地看到了一幕情景:小白的左手吊在胸前,蓝玉扯着他的右手,嘉峰陪在蓝玉身边,三个人在树林里漫步。这么和谐的三个人,真和幸福的一家子没有两样。
我愉快地加入了他们,说笑着往树林深处走,前面的妇产科大楼若隐若现。小白眼尖,看见大门前有个母亲怀抱婴儿的雕塑,很快挣脱了蓝玉的手,跑了过去。他那小小的身子,笔直地站在雕塑面前,看了好一会儿,一动也不动,像是在膜拜着某种神圣。我们几个都屏住呼吸,不忍打断他童真的遐想。
“我妈妈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小白转身对蓝玉说。
“妈妈跟小白说什么了?”蓝玉把小白抱在怀里。
“妈妈说她在外面有事,不是不要我了。”
“妈妈说她会回来吗?”
“妈妈说我过生日她就回来。”
“小白的生日是哪一天?”蓝玉的眼圈已经红了。
我的喉咙也有些发哽,看了看嘉峰,他的笑容也僵住了。
“12月12日。”小白兴奋地说。
“到时候阿姨也去吃你的生日蛋糕,好不好?”
“好嘢!”小白高兴地大叫。
一只小粉蝶飞了过来,吸引着小白追了过去。我们三个人站在原地,望着小白的背影,都沉默了。孩子是无辜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和烦恼。责任是成年人的,孩子的幸福归根结底掌握在他们手里。
“你们可以给小白一个家的。”我真诚地说。
嘉峰笑了笑,蓝玉恬淡地望着小白。两个人都没有言语。
屋漏偏遭连阴雨。这期间,蓝玉她爸突发脑溢血去世。她妈一病不起,米水不进,几天下来便心力衰减、奄奄一息。蓝玉她哥已经结婚,她妈唯一遗憾的,是她到现在身边还没个伴。
一个黄昏,夕阳淡漠地照进来,落在蓝玉她妈的薄被上,格外冷清。蓝玉的哥嫂、蓝玉和我守在床前。老人老泪纵横,拉住了蓝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