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有多久?”她突兀地问道。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惊慌起来。
“小安哥走后,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就是想不通。”
“只要你愿意,我会守着你一辈子啊!”
“一辈子有多长?”
“一辈子,就是陪你活到99岁!”我强笑着,心里却已经泪流成河。
“不可能。谁也陪不了谁一辈子。连小安哥都没能陪我一辈子,何况是你呢?”
“不要拿你表哥和我比!给我机会,让我一天天做给你看,好吗?”
“你觉得我活到99岁有意义吗?”她的泪流了出来。
“当然有意义!你活着,可以被爱,也可以爱人!”我哽咽了。
她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她的头朝我怀里紧靠了些,又闭上了眼睛。我太明白她的心,也太明白她的担忧了。这是一直以来,最困扰她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使她瘦弱、忧郁、眩晕……我不敢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了。
61
周日一早,桑子还没睡醒,我就悄悄提上菜篮出了门,我得买些有营养的东西煮给她吃。发现有新上市的毛豆,就兴冲冲地买了一大捆,用腊肠和小葱一起炒,非常美味,桑子一定爱吃。
我到家,一进门,就看见桑子穿了一件茧色厚睡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穆安的相簿。一大早连梳洗都顾不上,就下楼来翻穆安的照片,这种举动确实有些反常。我提着满满的菜篮站在门口,有些心酸。事实上,这种心酸一直伴随着我,即便在那个台风夜里,她选择我的那一刻,这种感觉依然存在。
“梦到你表哥了?”我怅然问道。
“嗯,梦到他病了。”她叹了口气,合上了相簿。
“别胡思乱想了,他身体不错。”
“可能是我有问题,老做乱梦。”她站起身,把相簿放在书架上。
“快去洗漱,吃完早餐,咱俩一块儿剥毛豆。”我把油条豆浆拿出来,放在餐桌上。
“剥什么?”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毛豆角啊,很新鲜的!”我以为她没听清,强调着。
“你不知道我不吃毛豆吗!”她的反应有些歇斯底里,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摇着头。
“我真不知道……”我很疑惑。
她望着我,竭力平静着自己,眼睛里渐渐有了些歉意。
“我记得跟你说过,小安哥大四那年得了一场大病。为了挣点钱给他补身体,我去酒吧做过几天服务生……”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我拿到那几天的工钱,钱不多,就买了毛豆和瘦肉,炒得挺香的,端给他吃。他问我哪来的钱,我就如实告诉了他。他听罢,就把整盘菜给倒掉了……打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买毛豆了……”
她说完,把胳膊支在书架上,埋头抽泣。我的心酸痛起来,她又让我明白一次,在她心底,打下最深刻烙印的人不我,而是她表哥!也许,每个人都是一个解不开的谜,连自己也解不开。她选择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我。她放走了她表哥,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他。再重的心伤也抵不过我对她的爱怜,她抽动的身体让我心疼。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双肩。
“我知道,你活得苦,像一团麻。”我在她耳边轻声说。
“为什么?”
“你活得真!爱得深!”
“我很想轻松。”
“不是你的错,是沉重选择了你!”
她转过身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轻轻靠在我怀里。我揽住她,轻拍着。
她平静之后,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餐。她说她想弹弹巴赫的《德国舞曲》,我热情地鼓励她。她已经很久没有碰琴了,要是今后养成练琴习惯,日子过得充实了,对她的心理健康也会有好处。我搬了张椅子,像第一次听她弹琴一样,虔诚地坐下来。她从头到尾弹了一遍《德国舞曲》,显然已非常生疏。我鼓励她再来一遍,她叹了一口气,看上去有些疲劳,最后还是放弃了。
室外的阳光很好,我把买来的毛豆拿到院子里,坐在石桌旁慢慢剥。她也跟了来,坐在我对面。在耀眼的阳光下,我又一次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她本来就苍白,可现在像是病态的了。我有点害怕,是来自骨子里的害怕。我得让她吃多点,她需要营养。想着这些,我剥毛豆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
“今天的毛豆是不那年的毛豆,你需要营养。我还买了一只鸡,等会给你熬汤喝。”
“你真好!翎……”她的眼圈又微微地红了。
“别变成林黛玉了!感动什么?你现在是我的人呀。”我努力幽默了一下。
“我是你的人吗?”她反问着,拿起一枝毛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