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我警觉起来。
“现在,我觉得,人只可能属于自己。”
“桑子,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我鼓了好大的勇气,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你问吧,只要我能答出来。”
“后悔把你表哥放走吗?”我不安地盯住她的眼睛。
“没有。”她也显得很不安。
“还想他?”
“想。”
“如果现在他回来了,你会不会放弃我?”
“他不可能回来的,除非我死了。”
“如果……”
“没有如果!”她有些粗暴地打断了我。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黄羽说说,叫他回来。”
“不——”她双手抱着头,大声叫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枝毛豆。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竟突然从石凳上栽了下去。我猛地站起身,带翻了菜筐里剥好的毛豆。我旋到她身身边,跪在地上,把她抱起来。她的脸已经变成了一张白纸,呼吸急促,疲倦无力地闭着眼睛、眉头紧蹙。我突然想起了婚礼上的小满,血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
“桑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疯了一样地大声叫道。
“没什么……就是头晕。”她虚弱地说。
“这里疼不疼?”我抚摸着她的心脏部位。
“不疼,有些慌。”
“赶快去医院,你可能病得不轻!”
“我最不喜欢医院的!”她睁开眼睛,试图阻止我。
“不行,万一耽误了病情,我会活不下去的!”我的喉头开始发酸。
我把桑子带到医院,经过全面检查,医生诊断她因营养不良患上了贫血症。医生开了不少药,但叮嘱我应该注重食补,还推荐了动物内脏、牛肉、鸡蛋黄、大豆、菠菜、芹菜、红枣、黑木耳等食品。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想起了一道“芹菜炒猪肝”的菜,是桑子爱吃的。把桑子送到家,我又跑到菜市场,这个季节没有芹菜,只好买了菠菜。
忙到了中午,我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我以为桑子会胃口大开,结果她比平时吃得还少。
“怎么不多吃点?对得起我吗?”我责备她。
“我实在吃不下。”她抱歉地说。
“逼也要逼自己多吃点啊,你的身体需要营养!”
“再多吃半口,我就会全吐出来。”
“可你这样下去会耗死的!”说着,我竟孩子样地哭了起来。
62
这些日子,我一直为桑子能使多吃一口饭努力着、发愁着。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发愁,她吃得却越来越少了。每次做好饭菜,端到桌上,她一拿起筷子,我就变得高度紧张。看着她吃饭比吃药还难以下咽,我的心就会痛如刀割。如果她的生命就这样一天天消耗,总有一天会因入不敷出而枯竭。我几次劝她住院,全面检查治疗,她都一口拒绝了。她认定自己没病,如果硬要她住院,只会死得更快。
这天夜里,她和我说了一会儿话,就疲倦地睡着了,呼吸均匀,面容苍白。我躺在她身边,呆望着她微微陷落的双颊,忽地就流起泪来。如今我和她的局面,也许就是常说的命定吧。她命里不属于我,强跟着我,是会要命的。
午夜时分,田宇却打响了我的手机,问我借一千块钱,支吾半天才开了口。
“唱片店有困难了?”我有些担忧,田宇从没和我谈过钱的事。
“店还能维持。只是,投入成本后,我手里就没什么钱了。”
“只缺一千块吗?”我问。看起来他并不是借钱吃饭。
“哦,一千块够了。”他小心翼翼地解释,“David在泰国没捞到那男人一分钱,反而被那男人赶出来了。他走投无路,想起了我。我得给他汇点钱,买张飞机票回来……”
“我明天一早就送给你。”我说,“你不作难就好。”
“谢谢你!David现在正流落街头呢……”他担忧地说。
第三天的早上,飘起了细雨。估计这种阴雨会持续几天,进入11月,明媚干燥的南国之秋也该结束了,街上大多数人穿上了外套。天空灰得混沌而缺乏层次,就像想象中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状态,压抑、憋闷。我把车停在咨询所门前,聆听着细雨动听的沙沙声。雨打在咨询所的窗台上,洇湿了一片墙。雨打在榕树叶子上,生命力顽强的叶子就跳荡一下,枯败的叶子则被摧掉,飘飘然落到地上。
下了车,我习惯性地朝“天韵唱片”看了一眼,发现柜台后多了个男人,我立即判断出那是David。David穿着深蓝色牛仔外套,虽然遭了难,面孔还是很扎眼的,气质还是很不凡的。田宇穿了一件姜黄色圆领厚T恤,看起来比孤身一人时多了九分风情。两个男人光是衣着的搭配就够暧昧的了,偏偏还要作出更刺人的举动——柜台上放着油条豆浆,田宇拿起一根油条咬下去,David竟咬住了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