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旧事/阿诚系列+巴黎风云_作者:兔子窝(40)

2019-03-02 兔子窝

  明诚回家休养两天,渐渐恢复了精神,小年夜就着暖汤吃了几只蛋饺,胃口也眼见着转好,除夕这晚已经有兴致和明台在铜锅里抢冬笋和肉丸吃了。阿诚回家,最开心的人是明台。那天早晨他醒来不见大姐,隔壁房间里大哥和阿诚哥也不在,他不安地喊了几声没人应,以为家里出了变故,站在空无一人的楼上放声大哭。现在大家都回来了,日子又回到平常的样子,那些惶恐和惊疑就都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了。
  最后一道甜点八宝饭上了桌,雪白油亮的糯米饭上青梅丝红绿交叠,煞是好看。明镜顺口提了一句城里的戏班,明台突发奇想说要听戏。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哪里还有戏园子开门迎客,但是明台在兴头上,劝也劝不住,非要听《淮河营》不可。明楼哄他高兴,唱了一段左拉李左车右拽栾布同爬鬼门关的西皮流水。明镜是爱听戏的,听他一个爬字拖腔带调,百转千回,不由得叩桌叫好。明台和明诚只会听热闹,见大姐这么高兴,也觉得大哥唱得极妙,卯足了劲儿鼓掌。
  明楼在家时常哼上两三句戏词,多半是自个儿消遣,今晚来了兴致,一连唱了几段明镜爱听的《白蛇传》和《梅龙镇》,把她哄得喜笑颜开,自己也多喝了几杯。黄酒醺人,他似醉非醉,又唱了一段《借东风》。
  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
  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同窗故友会群英,江东豪杰逞威风。
  俺今督师破阿瞒,哪怕他百万雄兵!
  据长江与敌争锋,显男儿立奇功。
  调子起手悠长,忽而变得高亢激昂,字字铿锵,一曲终了,豪气尽数倾出。阿诚和明台拍手叫好,明镜脸上仍带着笑,却没有言语。明楼悄悄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个小的得令,立即“红包”、“红包”地叫起来,明镜这才笑出了声,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压岁红包,一人一个塞进手里,悉心嘱咐用功读书,关照身体。
  明楼也笑嘻嘻地凑过来,大大方方地向她伸手,明镜心里已经软了,嘴上还不肯轻饶:“多大的人了,还跟着讨红包。”
  明楼的脸皮堪比城墙砖,歪理正理头头是道:“自古以来,长姐如母。大姐是长辈,是明家的天,在您面前,我也是小辈,过年自然要跟您讨份吉利。”
  明镜知道他一张嘴,哪怕是古田枯木也能变出满树桃花,拿手指点一点他,嗔怪道:“虚头巴脑的,”一面掏出大红纸包放在他手里,轻轻拍了一拍,“你呀平平安安的,将来成家立业,做个学者,我就心满意足了。”
  明楼弯起嘴角笑了笑,说:“大姐放心,我明白。”他在宽慰人的时候常有这样的笑,温雅柔暖,能叫人心尖儿都舒坦。在明镜眼里,他还是长大了,脸上有了棱角轮廓,心里有了志向,这一笑背后的千言万语,做姐姐的也只看透一半。
  这一夜,苏州城里爆竹声此起彼伏。他们聚在门前,爆竹放得最远,烟花摆得稍近一些,明楼让他们站在院门里边,自己拿了自来火去点捻子。烟花璀璨,阿诚和明台倚在明镜身边嬉笑不停,明镜搂着他们,恍然发觉他们都长高了许多,几乎到她的胸口了。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比她高出许多,和明楼一样,走到自己的前面去。她在漫天光彩中生出了时光催人的感慨,又暗笑自己大概是老了,竟然纠缠在这些心思里。
  看明楼点了几支烟花,阿诚有些跃跃欲试,明台也心痒难耐,不住地拉明镜的袖子恳求。明镜笑着在他们背上拍了一下,说:“去吧,小心点。”小孩子们欢呼一声窜出去,挤在明楼身边争着点烟花。爆竹声响,消去旧年烦恼,她远远地看着他们围在一块,心里有无限的喜乐和安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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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小阿诚结束了,之后还会有少年阿诚。

第17章 寒秋(一)
  明家旧事系列。
  1926年秋,明诚13岁,明台8岁,明楼22岁,明镜29岁。
  
  (一)
  阿诚哥。明台张了张嘴,声音散落在风里。
  天上有一团模糊的白影,像一锅煮糊的汤圆。他仰着脖子望了一会儿,意识到那是月亮。
  没有星星。浓厚的黑如山一般压在眼前,他小心翼翼地敛起视线,盯着脚下的路。
  黑暗像是活物一般,亦步亦趋地尾随。参差不齐的屋脊是它的牙,冰凉的风是它的呼吸。它从屋檐底下露出大而圆的眼睛打量他们,悄无声息地贴近后背,往衣领里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