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旧事/阿诚系列+巴黎风云_作者:兔子窝(39)

2019-03-02 兔子窝

  沿街一路灰墙高耸,星月无声,呼吸在寒夜里化作白雾迅速散去。阿诚有些醒了,动了动手脚,只觉得浑身的骨头疼得厉害,肺里呼出的热气能烫伤鼻腔喉管。他痛得委屈,忍不住呻吟出声,难受得要哭。
  明楼侧过头,在他耳边轻声哄道:“别怕,我在。”
  声音沉沉,似一道清流淌过,阿诚依恋这份清凉,贴在他颈侧含糊地念:“大哥”。
  明楼搂住他往上轻轻一颠,仍是说:“我在。”
  天上的星星被急促的脚步搅乱了,落在白纸灯笼里,透出温暖的微光。宽阔的背脊随着步伐摇晃,像温柔的海浪,轻轻推小船入了港湾。
  风霜寒意都不见了,阿诚枕着宽广的肩膀,安心地睡过去了。
  TBC

第16章 苏州冬日(完)
  时间:1926年,明镜29岁,明楼22岁,明诚13岁,明台8岁。
  
  (五)
  阿诚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他半梦半醒听到哔哔啵啵的动静,像是远处不断有鞭炮炸响,等他睁开眼,那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似乎就在枕边。他望着墙上的耶稣像出了一会神,才反应过来这里是诊所病房。
  窗边有一个人影,明台搂着铜火囱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正低头透过盖子上的小孔瞧里头的动静。细碎的声响就是从这黄铜火笼里传出来的。他微微侧过头,半边脸陷在枕头里,带着刚睡醒时的迷茫和困顿静静地看着明台。
  明台抬起头,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立刻咧嘴笑起来:“阿诚哥,你醒啦。”
  阿诚轻轻点了点头。嘴里干得发苦,舌苔黏着上颚,他下意识地朝床头柜上的茶壶看。明台跳下椅子给他倒了一杯水,学大姐的样子浅浅地尝了一口,感觉到水是温的才递过去。
  如果大姐在,肯定会夸他像个大人了。明台有些得意。
  铜火囱里渐渐热闹起来,捂在炭灰底下的米粒受热膨开,爆出轻微的声响。明台听声音知道白米差不多都开了花,搓搓手心旋开盖子,拿竹片拨开厚厚的灰烬,拣出一粒粒爆米花。满室温暖焦甜的白米香气像一团蓬松的棉花,阿诚陷在柔软的米香里深深吸气。
  明台塞给他一把热乎乎的白米:“大姐说你两天没吃东西,一直在睡觉。”
  米粒上沾了点炭灰,阿诚轻轻吹走灰尘,舌尖在手心里一转,舔走四五粒:“大哥大姐呢?”
  “大姐在和医生说话,大哥昨晚睡在这里,回去换洗衣服了。”明台眨了眨眼睛,忽然压低声音说,“大姐和大哥说话啦。”
  阿诚有些糊涂,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的石头蓦然消失,微笑着说:“好呀。”
  明台也嘻嘻地笑,拈了两粒香米花仰头扔进嘴里。椅子太高,他的脚尖碰不到地,两条腿悬在半空中晃呀晃,仿佛把那些藏在夜里的忧虑和烦恼都踢散了。
  离开南京那天,大哥送他们到车站,一路叮嘱明台不要顽皮不要惹大姐生气,明台难得听话,回到上海安静了一段时日。那些日子里,明镜常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出神。阿诚半夜起来,站在走廊上悄悄地往楼下看,灯光明亮一如往昔,大姐端坐在沙发一角,满室的寂静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那时,他才恍然发现明公馆璀璨华丽的水晶灯下也有光芒照不到的角落,大哥大姐温言笑语的背后是他和明台都无法触及的往事。
  明镜进来时,明台已经脱了鞋和阿诚一道钻在被窝里,头碰头凑在一块焖蚕豆。豆子的熟香和白米的香气融在一起,软绒绒地搔着鼻腔。明镜惊喜地抱住阿诚,试探他额头热度,阿诚在豆香里又闻到了雪花膏的蜜香。医生和护士也进了病房,护士是学看护的本地姑娘,抿了嘴笑着看他们,阿诚觉得挺不好意思,毛茸茸的脑袋在明镜怀里转了转似要躲开。
  医生是德国人,量过体温,用听诊器在阿诚前胸后背敲敲按按,让他反复深吸气再吐气,不发一言听诊完了终于露出一丝笑。他的英语带了刻板的德国口音,阿诚倒也听懂了,知道自己病好了随时可以出院,等医生一走就对大姐说要回家。他们正说着话,忽然听到窗玻璃上两记脆响,转头一看,是明楼。
  病房在一楼,窗户外面是停车的空地。明楼下了车,习惯性往窗户里边瞅一眼,正看见阿诚醒了,倚在床上和明台明镜说话,他心里欢喜,几步走过去,抬手敲了两下窗户。阿诚眼睛一亮,笑着对他挥手。明台已经下了床,这时骨碌爬到椅子上,贴着窗玻璃喊大哥,哈出的雾气蒙上玻璃很快散去。仨兄弟隔着窗户嘻嘻哈哈地打招呼,明镜看到明楼两只耳朵冻得通红,心里疼惜,一叠声地催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