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安注视着自己手上的伤口,那最初只是两个血点,如今却逐渐扩散浮肿成紫色的暗斑,因毒性太烈,无法愈合,渐渐溃烂。纪海棠帮他配了一些药,但却不如旁人用过效果那般好,只拖延了些许伤口溃烂的速度,却没法让它们愈合。
他两世为人,想过自己的许多种死法,想的最多的应该是战死沙场,乱箭穿心,或者被马蹄踏碎胸骨,又或者是被知道真相的薛婉当胸一剑,刺个对穿。
这样那样的死法,每个午夜梦回,他都想过。
但沈淮安从未料到,他有一日会被一条蛇咬死,这实在荒唐又可笑。
如今,咬了他的那条蛇还好端端地用笼子关着,每日沈忠都会丢些兔子和鸡蛋喂它,只需偶尔吐些毒液,供纪海棠研究,蛇生惬意。
但他却当真要被这畜生给毒死了。
最初被咬,他不以为意,毕竟村长说了,那村子里不少人都被咬过,更有甚者,无需吃药,自行痊愈。
他想自己这般强壮,又是习武之人,当不会有事的。
于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金陵,他进了府衙,和薛婉解释清楚,便倒地不起。
再醒来时,纪海棠告诉他,蛇毒侵入肺腑,他如今生死一线。
沈淮安简直想笑,只因这事可笑至极。
薛婉没事,府衙三进院子感染了蛇毒的人都没事,只他这个江淮巡抚,因为直接被蛇咬了一口,就要一命归西了。
纪海棠对此的解释是,旁人中毒剂量都十分小,可他却是被毒蛇直接咬了的,自然中毒颇深,更何况被咬之后,他又一路骑马,毒液经血脉流遍全身,照着纪海棠的意思,不死也得残。
那之后,府衙里的人便将他一个人圈在荒废的小院子里,他隔三差五,仗着轻功翻墙去看薛婉。
她大多数时候都睡着,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容恬静,看上去真的像个十五六岁,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可她醒着的时候,却满身是刺,明明对谁都如沐春风,却偏偏刺挠他沈淮安。
自然,这都是他活该,谁让他欠她的呢?
后来,沈忠说薛婉醒了,本是要看他的,却只讲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又走了。
沈淮安苦笑,他竟不知自己到底想不想她来。
沈淮安隔壁,就是那间关王六父子的柴房。
如今王六的伤养好了大半,毒也解了,只是依旧唯唯诺诺,王照那个小孩子倒是活泼了,这场灾难只在他身上留下一些丑陋的疤痕,可小孩子的天性大约就是玩闹,他近日很喜欢往沈淮安身边跑。
“叔叔,我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院子里出去啊。”
“叔叔,你也是被坏人抓进来的吗?”
“叔叔,为什么都没有人来看你啊?你是爹爹说的那种孤儿吗?”
沈淮安被最后一句激得不轻,他狠狠瞪了那小孩子一眼。
王照被吓得一个机灵儿,撒腿就跑到墙根儿,利落地踩着石头翻回柴房那个院子了。
没多久,沈忠进来送饭了。
“少爷,您还好吧,今日三进院里最后几个人也走了,大伙儿都想亲自感谢您呢。”沈忠将食盒放下。
这荒凉的小院子里,总共就两间房。天气渐热,沈淮安嫌闷得慌,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院子里。
沈淮安漠然道:“对外怎么说的?”
“您放心,都是按您的吩咐,只说是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府里的事,金陵的事都有叶公子顶着呢。”沈忠一边说,一边将食盒打开,把饭菜一一摆上。
因沈淮安身上有伤,不能吃辛辣油腻之物,自他搬到这里,饭菜就不过是两碟小菜,稀粥或者米饭。
“薛婉最近如何呢?”沈淮安问道。
沈忠迟疑片刻,才答:“薛姑娘如今整日和纪神医凑在一处,不是看医书,就是跟着纪神医学习医理,纪神医做新药,她还常帮她打个下手什么的。”
沈淮安听此,眼底这才略过一丝暖意:“她向来好学,如今又瞧见新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