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思_作者:素光同(162)

2020-04-06 素光同

    父亲温声说:“诚然,他功夫好,死得早,留下一本《无量神功》,祸及当世百姓。”

    段无痕淡声回道:“心怀鬼胎之人,无论修习哪种武功,终归害人害己。”

    段无痕站在院子里,他的父亲则在院子外。父亲看了他一阵,终归走了。段无痕每天还要听另一位先生的传道授业。

    某日,段无痕拿出自己的长剑,摆在桌上,用一块玉石磨剑。

    先生讲书讲得颤声颤调,段无痕便问:“你怕我吗?”问完,他还用手指轻敲剑锋,敲出清脆一响。

    出乎段无痕意料,先生撒腿跑了,跑得慌慌张张,摔在门槛上。

    段无痕方知,所谓“读书人”,并非皆有骨气。

    第二天,又换了个新的先生。这人满口仁义道德,很像段无痕小时候见过的世家伯父。谈及熹莽村一事,先生针砭时弊,大骂段无痕身边一群人全是谄媚走狗。段无痕拔剑出鞘,还用剑尖指着先生的脖颈,请他再说一遍。先生只敢说:“谄、谄……”媚字还没讲出来,段无痕说 :“割出血了”。

    实则没有。段无痕撒了谎。他闲得发闷,竟也会撒谎骗人。

    先生没逃,只是尿了。

    段无痕嫌屋子脏,换了一个房间。傍晚,他猜测那人已经将他的恶行上报给了父亲。然而,父亲没来,来的只有段家长老。

    长老们说他行事过于孤傲骄纵,上不懂尊师重道,下不懂怜恤百姓,恐其乱德,问他知不知错?他说:“不知,还请前辈明示。”

    长老们又说了一遍,再问他知不知?

    他还说:“不知,请前辈明示。”

    如此反复七八遍,段无痕仍有耐性,长老们已经急了,干脆搬出家法,拿出千年玄铁的链子将他捆住,命他静思己过。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放开他。

    长老说:“我们对外宣称,一早便将你捆住。拖到今日才动手,已是厚待。”

    段无痕被关了许多天的禁闭,本以为该是个头了,哪里想到自己不仅不能出门,反而被长老用千年玄铁锁紧。在凉州段家,这种法子,只用来对付地牢里的魔教恶徒。而他自问清白,一时愤然,直说:“你们对外撒谎,竟不算有错?”

    长老没应。

    他们都走了。

    段无痕自恃武功高强,但他挣不断千年玄铁。他臂肘使力,用尽生平绝学,锁链越来越紧,缠得他胸骨闷痛。侍卫每天来送饭,还要亲手喂给他吃,这对心气高于山顶的段无痕而言,是比死更要命的一件事。

    赵邦杰来送饭的那一天,段无痕正闭着双眼,参悟武学。赵邦杰颤声喊他:“少主?”他方才睁开眼睛:“怎么是你?”

    赵邦杰坐到他身边,想帮他解开千年玄铁。赵邦杰脱了外衣,胸前缠紧三条纱布,手掌使劲时隐隐有红色的血迹从他伤口处渗出,熏得四周都有一股挥之不尽的血腥味。

    段无痕退到墙角,双手靠墙,不再让赵邦杰帮忙,还问他:“你的伤?”

    赵邦杰忙用衣服去挡:“没事。”

    段无痕一脚踩在他鞋上,却没用力:“我问你,谁伤了你?”

    赵邦杰垂首,齿间紧咬,挤出一个名字:“谭百清。”

    段无痕的问题和狄安一样:“他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你是我的人”这短短五个字,已让赵邦杰恍惚了一个瞬息。他明知段无痕并非那个意思。他只好端来饭盒,拾起筷子。他的双手常年用来握剑,长满粗茧,实在不会伺候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段无痕又开了口:“你为什么每个问题都要让我重复两遍?”

    赵邦杰有些结巴:“谭百清知道……知道我是段家的人。”

    段无痕沉默片刻,才说:“你的纱布该换了。”

    赵邦杰忙说:“我来是想禀告少主。沈大夫的师父昨日来了应天府,就在府上,遭了凶手割头。那位师父如今被安置在一座老棺中,不日便要火化下葬。魔教歹徒罪无可恕,残杀我段家义勇之士,我等必将血仇血报。但,卫大夫……平白被折断一手一腿,今后也是个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