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长大点,被送到国际学校,他会在周末给她打电话,一遍遍嘱咐她千万不要晚上出去玩,不要跟男生走得近,不准交男朋友。
叛逆期的宋初亭,其实对父亲有很多怨言的,讨厌他该死的“□□生意”,讨厌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手下,甚至连带着讨厌起西南的那个家,寒暑假都不想回。
但是,无论怎么说,宋初亭都是爱他的。
即使知道他“很坏很坏”,但是父亲对她很好很好。
宋初亭的情绪很复杂,一边知道父亲的确该死,是“死有余辜”;但是真到这一刻,她还是很难受。
因为父亲…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一个人。
也是最后一个爱她的人了。
从此以后,她会孤零零的,再没有人会牵挂,爱护,在意,保护她了。
就像那天她在盲道上行走,同学,老师,朋友都在;
可是再没有一个人,会把她看到最重。
“到了。”
三小时的车程后,江慎一回头,看见小姑娘满脸泪痕,他沉默一瞬,抽出纸巾递给她。
宋初亭看不见,只是察觉到车停了,她也立刻从口袋里抽出纸巾,用力地擦拭去泪水。她不想让父亲看见自己这样,她这样子,父亲肯定会难过的。
——她希望父亲看见自己好好的。
因为宋初亭情况实在特殊——看不见,再加上江慎也是系统内部的人,所以他一直把她送进了看守所,过安检,核查身份,再安检,直到工作人员让他在会见室外的走廊留步。
“叔叔,您等一下。”宋初亭吸了吸鼻子,叫住他。
江慎转过头。
“您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现在怎么样?”宋初亭看不见自己,有些慌地整理衣领,声音努力保持平静,“我领子歪不歪?还有头发?应该看不出哭过吧…”
她不想让父亲看出自己过得不好,乱七八糟。
“还行。”江慎顿了顿,伸手,将她大衣帽子后面的雪花拍掉。
他也注意到了,她今天脱去那件旧旧的,洗得看不出颜色的羽绒服,换了件干净整洁的大衣。
“好了,很好。”他目光落在她还发红的鼻头,却没说。
“谢谢。”宋初亭又吸吸鼻子,“可以进去了吗?”
“走吧。”工作人员耐心地引领她。
时间掐得很准,宋初亭跟着走进会见室,约摸又等十五分钟左右,她终于听见另一扇门打开的声音,随之是几道脚步声,还有手铐锁链咣当的声音。
宋初亭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攥紧手掌。
最后的脚步声站住了,“——宝贝?”
“爸!”
那一刻,宋初亭所有的伪装——什么不想让爸爸看见自己哭,想让爸爸看见她好好的,不难受,放心地走,什么想法都没了。
她真的一丁点都忍不住,泪水倏然滚落,“爸爸…爸…”
会见室外,江慎斜靠在墙上,双臂环胸,听见小女孩颤颤抖抖,柔柔弱弱的哭声,用力地按了按眉心,转身出去了。
“爸…”
这次会面只有十五分钟,每分每秒都珍贵,宋初亭强忍住不哭,摸摸索索走到前面,手指触到铁栅栏。
“小心,宝贝。”父亲的手掌捧住她的脸,那只手瘦了好多,宋初亭能感觉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属于父亲的特有气息,他急切问道:“你眼睛怎么样了?”
“我,我…易叔叔带我看过了,医生说没有问题的,做个小手术就能好,我明后天就住院了。”为了让父亲安心,她没有说实话。
“真的吗?”
“真的。”宋初亭用力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宋闵行又摸了摸她的脸。他其实很想抱抱女儿,但是铁栏杆下面是桌子,过不去,只能拍到她的肩膀。
宋初亭握紧父亲的手,已经是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