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青梅_作者:许乘月(244)

2020-05-16 许乘月

    “漕运司确无‘每船必稽’的规程。”

    霍奉卿打断张立敏试图浑水摸鱼的狡辩之词,目光如隼,冷冷勾唇:“但盐业司有。不然,您以为‘每船必稽’这四个字出自何处?”

    根据漕运司的相关章程,寻常货船进码头时只需进行抽检。但大缙律规定“盐铁官营”,盐运船是不能当做寻常货船对待的。

    盐业司的典章上有明确条陈,各家盐商报备的运盐船从外地回来时,每船必稽。

    张立敏无非就是欺霍奉卿年轻,以为他对盐业司的相关典章规程并不熟悉。

    毕竟盐业司向来是归州丞府管,在张立敏的想法中,霍奉卿这个年轻的州牧府留府长史自上任以来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十处打锣九处有他,怎么会有空去细读不归自己管辖的司衙典章呢?

    但事实证明,霍奉卿不但有空细读盐业司典章,还顺便将刑律司的典章规程也过目了。

    就在张立敏满面通红、哑口无言时,霍奉卿没再对他穷追猛打,却毫无预兆地转向正在看热闹的刑律司官员。

    “根据张立敏大人的说法,漕运司长期存在将运盐船与普通货船同等对待的巨大疏漏,此事直接牵涉到漕运、盐业两处司衙。刑律司做何看法?”

    这话一出,田岭的脸色微变。

    霍奉卿突然将盐业司、刑律司接连拖下水,几句话就将漕运司、盐业司、刑律司搅和成一锅粥。

    谁都不知他意欲何为,许多人都有点坐不住了。

    相关官员都在拼命想办法将自己摘出来,不相干的官员则各有算盘,便七嘴八舌地嘤嘤嗡嗡,议事厅里顿时混乱起来。

    云知意就坐在田岭身旁。

    她察觉到田岭的坐姿愈发僵硬,心知时机到了,便略略歪头凑近些,以气声道:“田大人,要不我提议旬会暂停,您单独与霍奉卿再沟通一番?我看他这架势,怕是要逼着刑律司重释法条。他如今代掌着州牧印,按律有权这么干的。若让他得逞,那这三个司衙不就一起乱套了?”

    “嗯,霍大人年轻气盛,有时难免激进,”田岭微微颔首,“我且与他谈谈吧。”

    云知意暗暗松了口气,看似不经意地向霍奉卿投去一瞥。

    两人都面无表情,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错——

    上钩了。    旬会暂停,众官三三两两出了议事厅,各自寻角落嘀咕,或随意走走权当放风。

    云知意取出一颗薄荷蜜丸含进口中,坐在原位望着田岭与霍奉卿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

    田岭与霍奉卿出了议事厅后,径自行往州牧府东院。

    这院从一开始就是霍奉卿单独办事之所,两年多下来,里里外外许多陈设细节自都打上了他的印记。

    穿过垂花小拱门,便是一条通往东院正堂的青石板小径。

    小径两旁的花木枝繁叶茂,都是原州府官衙内常见的品种,左不过就玉兰、石榴、紫薇之类。

    因品种并无珍奇,州丞州牧两府大多数官员的办事院落内,庭景几乎都是任意粗放养着。

    若主官没有特别交代,平日里就由杂役官们浇浇水、松松土、除除虫,如此便算是照顾好了。

    但霍奉卿这院里的花木却被打理得错落有致,几乎是三步一景,显然是费了心思的。

    田岭将双手负于身后,步履沉缓,边走边打量着四下。

    他笑叹一声,仿佛闲话家常般感慨道:“细想想,自你霍大人步入原州官场以来,简直片刻也没闲过。如此忙碌之下,竟仍能有余力关照庭院景致之类的细事。到底年轻,精力就是充沛。”

    明明是州丞与州牧府留府长史之间的谈话,他却以长辈调侃晚辈的姿态破题。

    本该暗潮汹涌的紧绷气氛就这样被他化解于无形,可谓举重若轻,着实老辣。

    霍奉卿语气淡淡的:“所谓‘年少轻狂’,直白说来,就是精力过剩,到处找事瞎折腾罢了。”

    这话让田岭稍稍愣怔,旋即发出浑浊沉闷的笑声。“霍大人的自我评鉴倒是坦率中肯。那你说说,方才在议事厅那般瞎折腾,究竟是闹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