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婉仪回想起正月十五那天,苏贵妃当着一屋子的面用几近祈求的语气劝说陈茗儿跟她回宫。陈茗儿一言不发,只是抿着嘴唇摇头,满眼的委屈难受。贵妃再多劝两句,眼见着姑娘就能哭出来。
“我听说皇上下旨建公主府了?”
秋英苦着脸点点头,“选的地方就跟大将军府隔着一条街,也想着来日公主有孩子,贵妃娘娘能出宫帮忙照料照料。”
“皇上跟贵妃的苦心,公主明白的。我先走了,等娘娘从宫外回来,你差人叫我一声,我来瞧。”
“好,多谢医正。”
见傅婉仪走过来,苏劭急忙起身,格外谦恭:“傅医正,娘娘的伤如何了?”
傅婉仪年纪小,论岁数苏劭是她的长辈,搁在平日是断然不会这样同她说话的。
“侯爷客气了,”傅婉仪回了一礼,淡声道:“娘娘的伤已经无碍。”
“那就好。”
傅婉仪没忍住,走出两步又回来,看着苏劭,“侯爷,您只在凝和堂跪着,怕是不妥。”
苏劭一愣,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沉声道:“福宁殿有外臣来往,才是不妥。”
“侯爷不觉得对不住公主吗?公主这些年所受苦楚,又岂是您能想象的。您不觉得您应该跟您的外甥女道句对不住吗?”
苏劭没应傅婉仪的话,再次撩袍跪下,像樽石像一般。
现在的苏劭,结发妻子死在狱中,亲生女儿行迹疯魔,成了废人。苏家几代功勋,到他这一辈,至于顶峰却又急转直下。
听见秋英回来的脚步声,苏贵妃抬起头,“苏劭还在外头?”
“是。”秋英知道贵妃心里堵得厉害,犹豫道:“要不奴去把侯爷劝走。”
“侯爷?”苏贵妃淡淡往窗外扫了一眼,“他现在跪着,也是怕再当不成侯爷了。只是这景阳侯是父亲的功勋,与他有什么关系。给苏诏的信送到了吗?”
秋英扶着苏贵妃起身:“算起来,昨日怕就到了,兴许再过两三日,三公子就到京城了。”
“那就好。我从前就是太好性了,以为一母同胞,有些话说出来就太伤情分。只是我这里惦念着血脉之情,他们却各有各的打算,他们看中的是这个贵妃头衔。苏劭跪的不是我,是贵妃。他心里并无愧疚,或许也不觉得自己错,他只是害怕。”
苏贵妃长叹一声,抬手轻轻拂落腮边的泪珠,“不说也罢,最对不住我女儿的是我这个做娘亲的。”
秋英心疼贵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挑些高兴地来说:“娘娘别难受,您不是说要乐乐呵呵地去见公主吗?”
贵妃一下下点头:“是,是。”
秋英笑笑:“您还要亲口告诉公主陛下赐婚的消息呢。”
“咱们快走吧。”
苏贵妃理了理衣裳,扶着秋英从里头出来。和前两日一样,她对跪着的苏劭视而不见,避着风,径直往车辇上去。
“蔓蔓。”苏劭喊出苏贵妃的小名,跪行向前,拦住苏贵妃的去路。
苏贵妃停下脚步,目视前方,并不看跪在脚下之人。
苏劭也不顾大庭广众,双肾交叠置于额前,伏身跪拜,哀切道:“当年的事,千错万错都是哥哥的错,但你信哥哥一句,孩子被抱走的时候已是气息奄奄。母亲与我当真以为那孩子是活不了了,但凡有定点的可能,我们一定把孩子给你留下来啊。”
“那孩子?”苏贵妃冷眼瞥他,“她是公主!她是主子,你是奴才,你好好说话。还有,你不必搬出母亲来。难道是母亲做的我就不怨了吗?生养大恩难弃,我不能对母亲做什么,只是母亲她叫我与自己的女儿分离,往后她也需得尝尝一样的滋味。”
“蔓蔓,”苏劭似乎没想到自己一贯温顺和善的妹妹会突然如此冷情,一时间竟想不出对策来,只得一遍遍道:“咱们是一家人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年的种种考量和打算,难道都是为了我自己吗?”
苏贵妃气极反笑:“那我倒真想听听,你是为谁?为我吗?景阳侯,只怕你还没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