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拂开他的头,木木地应道:“没事。”
思鸿见她不对劲,还想拉住她说几句话,却被她冷冰冰的手推开:“楚家的人……别碰我。”
思鸿莫名其妙:“姐,你说什么啊?咱们不都是一家子吗?”
她忽然掩口闷咳起来,只顾沉沉地往前走。
脑海中的温柔音容变成了一群疯子,所见都是灰暗的残损。
一个承载生母怨恨,承接生父不甘的残疾。
一个木偶,一颗棋子。
她来到门口,提裙上马车,灰暗着闭上眼。
一个炽热的呼吸忽然附到唇上,天旋地转,她被炽烈的怀抱压在了怀中。
那些掩在灰暗下的悲恸憎恨愤怒绝望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此怀抱多熟悉,生而为人的痛苦就有多剧烈。
不归活了过来。
她拼命地推着这怀抱,用力咬破了他的唇,血泪交杂地嘶哑道:“你来干什么?”
郁王楚思远摩挲着她的面颊,昏暗的车厢里,眼睛犹如某种受了重伤的兽类。
“我听见你在哭。”他紧紧抱着她,把她困在这方寸间竭尽所能地焐,“我听见你在叫我。” 不归胸口起伏着,使劲地揪着他的衣领哑声:“你走。从此今后,我与你没有任何瓜葛,我言不归与你……只有陌路。”
马车在疾走,车外轮辙声碌碌,车内人心声汩汩。
不归用尽全力地推开他:“你走!”
他按着她的肩压下来,高大的身影覆在上方,马车内忽然逼仄不堪。他们鼻尖挨着鼻尖,两人之间的距离只能融得下一个呼吸。
楚思远夺着她的呼,又给着她的吸:“你在说什么混话。”
不归感觉被一座山压着,挣脱不得半分。她看着他狼一样的凶狠眼神,放弃了挣扎,发着抖重复:“我说,你我只有陌路。我不同你好了。”
楚思远低头咬住这人,凶得想将她拆骨入腹。
不归挣扎不了,任由他攻城略地,紧闭着眼。
楚思远停下了,他抬手擦着她的眼角,沙着嗓子问:“凭什么?是谁说要嫁我过门的?殿下,你凭什么反悔?”
不归在窒息里凝望他,抬手掐住他的颈,嘶着嗓子:“凭我生母杀了你父亲!凭你我的上代血仇!凭楚家负你!我负你!什么四皇子什么郁王,他们随心所欲捏改安排你的命运,你只是个傀儡!推在妄想上的笑话!”
——我就不该去见你。那样就不会让你前世气绝身灭在我面前,让你今世陷在这无底的渊泽里。你若不遇见我,你们若不遇上楚室,便不会遭受这样多的操控和杀戮。
“我们就不该相见!更不该——”
他的瞳孔在昏暗里瑟缩,反手捂住了她的口。
马车碾过石,紧贴的身躯颠簸着贴得更紧,心跳与呼吸也逐渐同步。
她神智混乱,而他一直清醒。
“宿仇,我知道。”
她的瞳孔放大,泪水顷刻间止住了。
“那又怎样。”
他摩挲着她的眼角,指腹的茧子磨得人生疼。
“醉鬼放弃不了醇酒,烈马离不开烽燧,鱼不能没有水。”
“我要陆地上的海,我要不归,我要燕回。”
“我要你,和谁人作梗,何命作祟,通通无关。”
不是不在乎,只是所爱她重过一切。
他抓住她放在自己颈上的手:“在我这里,你比命重要。”
不归怔怔地看着他,最后松了锢住他颈项的手,改成环上他的后背。
呼吸在颠簸里错乱,拥抱如抵死。
这两人迎着刀锋和烈火在宿命里夹缝求生。
不归不肯让他回皇宫。楚思远轻轻揭开她额上的额束,盯着那额上的纱布低声:“我记着十天之约。时期一到,我便去接你。在此之前,我要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