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羽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离了一样,被医生抱出来的时候,听到身后那个尖利的声音更加咄咄逼人:“是你爸爸让你等在车里的?他下车是和谁见面了,你知道吗?”
季初羽迷蒙的睁着眼睛,趴在医生阿姨肩头,听到“车里”,恍然反应过来。
哦,这个阿姨是在问她。
可她问话的语气,就好像她爸爸不见了一样。
远处女人的哭声更加凄厉,夹杂着人们嘈杂的超嚷声。
季初羽突然憋不住,瘪了瘪嘴,“哇”地哭出了声。
“……吓到了,孩子应该没事,还是吸一下氧吧。”医生和同事交流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安慰。
可季初羽却哭得止也止不住。
因为她认出了那个哭的凄厉的女人的声音,来自她的妈妈。 刘冉向外界的报道, 连同她的名字,是这十多年季初羽反复咀嚼尔后烂在心底里的名字。
无数次想要埋藏, 却时时刻刻在她心底里越刺越深, 她只能无数次撒新的尘土上去, 再告诉自己, 忘掉吧, 忘掉也没关系。
这十几年, 她从抠着每个字眼去看刘冉的每一篇报道的每个字, 想不通她为何这样,到渐渐把自己封闭,宁肯和世界脱节也不再接触到任何新闻报道。
季初羽好像得了“刘冉PTSD”,这痛比她失去爸爸,到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还要深,还不可替代, 无法痊愈, 不愿提起。
那些吃人的文字, 曾于无数白天黑色试图将季初羽吞噬。
她挣扎过,也自我放弃过, 但是直到现在,此时此刻, 看着病床上脸色失了血色的顾引川, 除了心电图仪竟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还活着的直观证据,季初羽才忽然发现,这十多年, 无论多么绝望,她原来在潜意识里从未放弃过自己。
而顾引川,他手腕上还有没褪却的月牙白,身上的伤疤,光季初羽见识过的就数不胜数。他又有多少次曾被那些文字和言语吞噬了,又在彻底解脱的边缘,被人以爱的名字拉扯回来了啊。
十八年来的第一次,季初羽有了感同身受的感觉。
抬手触到顾引川没有打点滴的手,病房里明明很热,但他的指尖凉的让人心惊,轻轻把那只水晶兔子放在他的手心,季初羽握住他的手,下意识想要帮他捂暖一些。
当时他在别墅里捡到这个小兔子挂件的时候,应该也有仔细看过的吧。季初羽现在还想得起挂件被小心翼翼放在吧台上的样子。
那晚,是他们阴差阳错最贴近彼此秘密的时刻。
王医生推门进来的时候,惊扰到了呆坐着出神的季初羽。
他不小意思地笑了下,用口型讲:“抱歉,季小姐。我看看液体快吊完没有。”
季初羽抬头,她倒是一直有留意,液体还有小半瓶。
忽然惊觉,她竟然就这么坐了这么久。
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松开顾引川的手,他的指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温度,脸色也看起来好了很多。
季初羽把滑出来的碎发撩到耳后:“抱歉,您在这边看着吧。我就不添乱了。”
王医生以为是自己进来让季初羽不自在了,赶忙摆手:“不是的,季小姐……”
“您是医生,我怕我看不好他。正好我找徐鹤他们还有点事。”季初羽解释。
话说到这里,王医生也就放下心来:“没问题,季小姐去忙。这边我看着就好。”
出了病房,季初羽倚着门,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有余温,分不清是谁的。
她深吸一口气,径直往会客厅那里走去。
徐鹤正在里面对着电脑办工。
楚江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似乎洗了澡,正在沙发上看书。
看样子,这两人今晚都是要住在这边的。
两个人同时抬眼看一眼走进来的季初羽,有些诧异,似乎没料到她这么久之后还会回来这里。
季初羽没有停顿,合上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