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抬起头来,眼底有着麻木:“季家闺女,你要我这条命吗?要的话,就拿去好了。”
季初羽低头,开始动作很急促地往信封里塞相片,力气之大,几乎快要把信封攥烂。
终于,她把那些相片塞了回去,死死捏着,抬起了头:“我不要,你的命现在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希望你剩下的时间时时刻刻记得,你身上背负了两条血淋淋的人命,一个本该幸福的家庭,一个无辜孩子的一生。你就这样活着,沉沦在这愧疚中,连酒精也不能麻痹。”
季初羽转头就走。
身后的男人突然喊了她一声:“季家闺女——”
“你父亲的墓在哪里,可以的话——”
“不用,”季初羽的声音冷到谷底,“你不配。”
——
顾引川回到住处的时候,季初羽并不在家。
已经过八点,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很快雨势渐大,阴寒地覆盖了整个无虞市。
才要给季初羽打个电话,顾引川一眼看到了客厅桌上那个崭新的信封。
他走过去拈起,发现信封没有封口,可以轻松地自后倒出里面的硬卡片。
是一张邀请函,很质朴的颜色,简约的画风,顾引川却看得瞳孔猛地皱缩一下。
邀请函背面是手写的很娟秀的字体。
【引川,你来一下这里,好吗?】
底下是一个艺术街画廊的地址。
窗外闪过几道闪电,把顾引川额头的汗照的透亮,轰隆隆的雷声随之而至。
门口的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顾引川捏着邀请函,指骨近乎发白,他长腿微迈走了过去,按着门锁,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女人。
这么冷的天,她穿着白色纱裙,一直垂到脚踝,裙摆都被打湿了,贴着小腿,有几分狼狈。上半身套了一件黑色宽大的卫衣,戴了鸭舌帽,又把卫衣的兜帽自后拉起来罩在上面。
女人脸极小,鸭舌帽压着刘海遮住了额头,又戴了一副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几乎无法辨认她的模样。
听到开门声,原本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的女人似乎被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女人咬了咬下唇,苍白的嘴唇恢复了血色。她的视线垂落在顾引川手里执着的信封上,嘴角的笑有些苦涩又复杂:“幸好,你还在这里。”
看顾引川更加清隽却难于靠近的眉眼间的疏离,女人深深呼出一口气,尔后抬手,把墨镜摘了下来。
兜帽被她随手拂去,女人把鸭舌帽也摘了攥在手里,长如海藻般的卷发披散在身侧。
女人抬头,眼尾处的樱花纹身随之上扬,一路随着枝丫蔓延向鬓角深处。
“引川,”女人的声音轻软,有些怯懦,“好久不见。”
“我是颜右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啪嗒”一声,顾引川手里的邀请函应声落地。 从临市回来后, 车子平稳地开在回无虞市区的路上,季初羽撑着手有些茫然无力地看着窗外, 忽然改了主意。
“师傅, 我们换个地方吧。”
车子一路顺着市南的路开了出去。
一直停在了一个老校区外面。
季初羽下了车, 有些茫然地抬头, 忽然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无比了。
小区相比现在动辄二三十层的新小区而言, 实在过于老旧了。
楼层最高只有六层, 许多墙皮都掉了色, 显得很斑驳。
小区里从前的健身设备早老化不堪,换成了新的,鲜亮的蓝黄色油漆,和下面自由生长的枯草成了鲜明对比。
季初羽一个人有些漫无目的的漫步其间。
因为天气不好,小区里鲜少有行人,只偶尔几个拎着菜快速赶回家的老人。
这是她曾经的家, 于她而言, 竟是这样的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