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大约还没住,床上被子整整齐齐叠着,手机被她顺手扔在床侧,床头摆了几只直冒傻气的公仔,其中一只猪模样的公仔离枕头边最近,手里还抱了个类似祈福辟邪的小福袋。
顾向野垂眸看着那只眯眯眼的猪,伸手拎着猪耳朵想拿起来看,公仔手上的福袋就整个掉了下来。
他一瞬的,莫名有种儿时去别人家做客,把对方小孩玩具弄坏了的心虚。
顾向野掩饰地轻咳了声,把猪放回原位,去捡那个小福袋试图塞回去,指尖捡起福袋时就感觉里面似乎是塞了些什么。
触感像是折起来的纸。
他原地伫了片刻,依旧如一年多前的少年般,毫无负罪感地拉开福袋,拎出那张纸。
那是一张理综的卷子,用的是南中特有的泛黄的合成纸,上面油墨依旧。
顾向野慢慢摊开,看到对方熟悉的字迹填卷面上,一旁还有有些生硬的,形似自己的笔迹。
那张卷他早就没了印象,只记得高三那年自己经常没事儿就帮对方看看卷子,再写点儿步骤上去。
他那会儿都还没想起,这张卷有什么独特的意义。
理综卷一张很长,他来回翻了翻,看到几处的字迹都模糊成一圈,印子摊成一块儿水渍。
边角也皱皱巴巴,像是被人使劲儿攥过。
他目光略过一处像是自己字迹下的淡淡铅笔印时,回忆才穿了线似的翻涌而来。
他写下这些字之前对方认认真真拒绝了自己,他那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帮她看作业的事儿对对方来说算不算越界,就用铅笔写上正确的过程。
他印象里对方似乎在他睡着时喃喃了一句不介意之类的话,然后就开始低头去写。
那后来他也没再用铅笔写,对方也没说什么。
顾向野手心收紧,再看回卷上的每一个被对方描上的字迹,都像是在心尖重重撵过。
还闹个屁的别扭。
他眼睫覆下,喉结轻动,想给刚刚让对方别占便宜的自己直接来两拳。
南思阮澡洗的格外久,顾向野站在外面直接等到对面居民楼灯熄了大半,几乎开始怀疑浴室背后是不是有门让对方直接溜了,里面的水声才渐小,不一会儿人推着门踏着人字拖走了出来。
南思阮穿着薄的短袖长裤,短发湿漉漉地搭着毛巾,抬眸看到他时像才想起有他这么个人,脚步停顿了下。
洗了个澡那点酒劲儿又被热气带了上来,整个脑袋都有些发晕,南思阮现在问就是悔不当初,顶着自己仿佛千斤重的脑壳困意汹涌,胸口像是被压着,闷闷缓慢道:“...你还在啊。”
顾向野看她,微微颔首,说,“聊聊。”
南思阮昏昏沉沉,颇有点儿在劫难逃的无力感,抬手抹开滴到耳边的水,低着头轻声“嗯”了一句。
窗被对方敞开了些,九月的风吹进窗里,带着点儿夏夜的燥热不安。
房间没有太多的位置让他们相对而坐,最后成了她坐在床侧,对方站在她的对面的局势。
南思阮手指揪着被褥,整个人只想往后躺又不太敢,感受到的皆是对方若有若无的侵略性和淡淡气息。
顾向野看出她的紧张,稍稍后退一步,边问:“阿姨....现在怎么样?”
他其实心里大概猜到。
如果阮茹梅还在,应该是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在北京租单间住的。
南思阮喉间微微发涩,颇有些不知味地轻轻摇头。
“我第一次高考那年的五月底,”南思阮也没再瞒着他,声音极轻,“她就没熬过去。”
“那时候高考也没多久了,”她抿了下唇,说,“我也就没告诉你,对不起。”
顾向野看着她,像是野蛮生长的桃枝被修剪了枝芽般,有些拘束地坐着,向他道歉。
他的人间烟火和滚烫星河,像是被硬生生被拉扯下了深渊,把光遮掩上。
南思阮被开了话端,也没等他继续问,低着头,忏悔似的认认真真开始按时间线继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