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园的白篱笆前勒住马的时候,克莉斯和战马都气喘吁吁。空气里净是烟火味,呛人的空气让她忍不住打个喷嚏。火完全灭了,左侧三分之一的篱笆被烧毁,最惨的是篱笆后面那株樱桃树。她五岁的时候亲手栽下的,本已长得枝繁叶茂。昨天弥兰达还说起,今年打算用它结下的樱桃酿酒。她的图鲁部落世代相传的水果酒,清甜爽口,度数很低,晚餐后喝一杯解乏最合适。昨天克莉斯亲自查看过,枝头叶间结出了累累果实,只是还颇有些青涩。现在的樱桃树色如焦炭,皴裂的树皮冒着白烟,烧焦的细弱枝条摇摇欲坠。
“这个畜生!”克莉斯怒骂。该死的米诺,先前就不该给他好脸色。
“他带了二十个人过来,扬言要收回地产。我说我家大人只是为学会代管,他马上改口说,大人操心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就好,不要在比武大会上露面。他还没笨到家,知道打不过,就威胁别人不要上场。哼,懦夫!要搁在我们部落,得给他戴上浇了黑猪血的草环,撵去跟烂香蕉睡在一起。”
弥兰达大骂米诺,丝毫不介意与主人之间的距离。她只穿了衬衣长裤,惯用的腰刀栓在皮带上,衣袖被她卷至肘部,乌黑的圆筒靴上沾了不少泥灰。她把空了的木桶递给身后的仆从,朝克莉斯走过来,嘴上说着狠话,眼里却笑盈盈的。
弥兰达有双烟灰色的眼睛,它们在深色皮肤的映衬下,亮若晨星。克莉斯曾经亲口夸过,她本不该说出口的。弥兰达在马头处站定,战马喷个响鼻,亲昵地去蹭她的手。弥兰达抚摸马匹,抬起脸望着克莉斯,细银项圈从白衬衣领子露出一角,褐色皮肤让它格外刺眼。
“对不起,瞎忙了一下午,厨房现在还冷着。要出去吃吗?现做的话只有面包和黄油,冰牛奶还剩下一些。”
“面包就很好。”克莉斯翻身下马,弥兰达跟在她身后。“今天晚上我会亲自守夜。上午我到城里去了一趟,太乱了。”弥兰达抚摸腰刀裹了鲨鱼皮的刀柄。刀是克莉斯买给她的,刚到洛德赛的时候,她只有一条勉强遮住下身的破麻布。克莉斯遇见她时,她的临时“主人”——两个奴隶贩子,正吵得不可开交。一个坚持她活不长了,还会感染其他奴隶,让他们的钱袋大大缩水,必须尽快处理掉;另一个认为给她化化妆掩饰一下,凭借她的脸蛋和身体还能卖个好价钱。洛德赛的贵族们有了新兴趣,妓院里的图鲁人供不应求。但弥兰达其实是部落最顶尖的战士,一生只输过一次,仅有的一次失败让她成了战俘。
“雇些佣兵吧。”克莉斯穿过前庭的小花圃,登上庄园前门的长石台阶,经过高耸的大理石柱,走进室内。前厅地板上镶了精美的马赛克,正对大门的拼成一盏巨大的油灯。整个帝国,也只有在这座庄园里才能看到油灯家徽了。克莉斯轻叹,她转过身对弥兰达说:“这几天干成这样,花草都得浇水,你还要管饭,对账,应付其他人,哪来那么多精力。白天晚上都干活,铁人也要累垮了。”
“我能在雨林里缀着敌人两天一夜。”
“现在又不是战乱时期。”
“我看你每天紧张得,头人打仗的时候,还会见缝插针寻快活呢。”
“你的大陆语进步很快,都会说见缝插针了。”
“那是老师教得好。”
弥兰达仰着头,为克莉斯解开披风的搭扣。她总说自己在图鲁人里算高挑的,然而图鲁人给人的普遍印象是小巧矫健。弥兰达跟伊莎贝拉一般高,站在克莉斯面前很显娇小。她把披风搭在臂弯里,摸上斜勒在克莉斯胸前的皮带。皮带陷在低缓的软丘之间,弥兰达摩挲黄铜搭扣,小心翼翼为她解开。皮带另一端缚着苍穹,巨剑很沉,弥兰达抱着却不显吃力。她把披风和巨剑都拢在怀里,上面还带着主人的体温。
“我白天去过一趟朵尔街,佣兵要价是一周前的三倍。真敢开口,就那种货色,喝得醉醺醺,撞到门框两次都没走出去,我一只手能干掉他们五个!何必花那个冤枉钱?这是你的家,结果弄得到处都是外人。学士们进进出出,真把你当成给他们看门的……”
“弥兰达……”
“我知道你不爱听。我也不想在你面前当老妈子,可是……你真的不考虑去比武吗?步战第一名可是有四万金币的重赏。有了那笔钱,就可以把绿影庄园买下来,冠上你的名字。什么牛啊马的,再敢到你的私人领地捣乱,我就把他们的脑袋都削下来!你们的律法允许这么做,我没记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