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演戏给我看,收起你那一套,卡里乌斯,对我不管用。”迭戈说话中气十足,咬字铿锵有力,和艾莉西娅吊儿郎当的样子迥然不同。不论见过多少次,克莉斯仍忍不住心生感叹。迭戈腰背笔直,坚决的姿态里透出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北港是军港,就算明天洛德赛涌进一百万人,北港也只能停泊军舰。帝国的尊严是用刀捍卫的,你已经老到连这个都忘记了吗。”
“收起你那一套,我也原话奉还给你!”卡里乌斯倾斜身子,拳头咚一声擂在桌面上。“管杀不管埋的家伙,分崩离析的帝国没有尊严,我也可以拍着胸脯跟你说。不就是板着脸吗,谁不会,喏,你后面的小丫头也擅长那个。有这个功夫教训我,不如管好你自己的人。你的‘宝贝女儿’昨天又跟‘白牛’米诺干了一架。洛德赛这么大,哪里干架不好,偏偏在殿下面前干。她的名字,都传到陛下耳朵里了。依我看呐,早晚有一天,你的黄毛女儿要名满帝国。”
“劳您费心。”迭戈肯定生气了。想起艾莉西娅,克莉斯不由黯然。她也痛恨别人提这档子事,她是未足月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母亲过世,迭戈又在外征战。洛德赛不是守望城,帝国的风俗让不少老爷为子女的身世头疼。尽管不想承认,但艾莉西娅的身世大约超过了昭然若揭的程度,所有人都觉得霍克家只是在掩耳盗铃罢了。霍克的家徽是一只燃烧的雄鹰。“火种不灭,燃鹰不死。”霍克没有那么容易屈服,如果神真是用铁造了人,那么他一定故意点燃熊熊烈火,将其中的一些炼成钢。
迭戈推开椅子站起来。“她当然要名满帝国,她还要赢下比武大会,用她的霍克双刀。”说完迭戈也不告辞,一甩披风,头也不回地走了。卡里乌斯捧着他发福的肚皮,笑声沙哑。“这只老鸟,年纪越大,脾气越臭。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目中无人!比武大会的冠军,哪是说拿就拿的。你那个黄毛鸟儿小朋友呀,迟早要被他逼疯。”
“艾莉西娅……她会赢的。”
“哦?凭什么这么认为,就冲你们的私交?这可不像你呀。我欣赏的是你的冷静和理智。”
“将军谬赞。然而忠诚,其实是一种……一厢情愿的热忱。”
“嚯!”卡里乌斯摆出个毫无温度的夸张笑容,堆在椅子里的上半身随之一颠。克莉斯垂下眼,做出恭敬的样子,心中想要看到艾莉西娅获胜的愿望,从未像现在这样强烈过。什么出身,资历,经验和门槛,统统下冥河去吧!如果不能亲手改变这一切,剑还有什么意义?!
第53章 比武大会(一)
伊莎贝拉从未参加过这样的盛会。日子仿佛爆炸了一般, 络绎不绝的帝国贵族,绕口的名姓, 这位骑士,那位伯爵,一天接着一天的晚宴,暴露的帝国服饰,安妮皱成一团的小脸,所有的一切都把她弄得头晕脑胀。伊莎贝拉觉得自己也快爆炸了。夏宫里到处都是人,忙碌的侍者,外地觐见的权贵,他们的随从和骑士, 各色人物汇聚成一条眼花缭乱的乱流。每天都能见到新家徽, 周围全是陌生面孔。
洛德赛街道上的人潮更是吓人,她跟绯娜去过一次断臂街, 感觉误入了羊圈。从马背上望下去, 视线所及都是人头。挑着货物,大声吆喝的小贩;背着箭壶, 腰配长剑的佣兵;手脚灵活,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的本地小孩;还有背着大包小包的旅人, 所有人都挤在同一条石板路上。明明已经挤成这样, 马车还非要往里钻,被堵在街道中央动弹不得, 车夫站起来,大声咒骂。一旁驮着两筐苹果的毛驴先不高兴了,扯着嗓门“昂昂”大叫。难怪地上铺的大方石板被压坏好多处,新伤叠着旧痕。
断臂街虽然拥挤,却没几个穿着华丽披风, 佩戴花俏武器的贵族。街上最不好惹的是巡逻的卫兵,人潮为他们自动分开,每个人都把脸转过去,假装看不见他们。对伊莎贝拉来说,他们的黑钢甲制式太熟悉了。
“大家都来参加为迎接你举办的比武大会,警备队人手不够,皇帝让特别尉队也来帮忙。这条街,是第九尉队的防区。”绯娜跨坐在战马上为她解释。她披了一件炭火色的斗篷,拉起兜帽盖住脸。
挤得满头大汗的平民们似乎没注意到公主驾临,只是本能地避开两人骑乘的战马。这也难怪,她听夏宫的侍女派翠珊说,那些做南洋生意发了大财,却没有爵位的有钱人,提前半个月租下南港临街的房屋,只为了一睹公主芳容。再看断臂街上逃生后的人,能有几个识得他们的公主殿下?街道两旁楼宇鳞次栉比,一栋几乎靠在另一栋肩膀上,裸露的木板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月,被临街摊位的烟火熏得发黑。旅店的窗帘是两块瞧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烂了好几个大洞,一个近乎光头的女人掀开破窗帘,探出身子向下张望,她裸身穿着棉布背心,身上都是汗水,灰背心贴在皮肤上。这些人会认识公主才奇怪吧。“对我们佣兵来说,贵族老爷们都一样”。托马——在蜜泉丢了一条胳膊的老佣兵——也这样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