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居然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留在这里,可救不了人。难道指望她从地道那头走过来,大家说说笑笑,一同返回地面?伊莎贝拉望向暗沉的远方。离坍塌处不远,火把稀薄光团勉强触及的地方,路面喉舌一般向下延伸,尽头是夜的颜色。不用怀疑,它甚至从未亮过。触目所及,岩壁犹如凝固的血块,暗红中散发出死寂的气味。洞壁上瞧不见铁钎开凿的竖痕,跟上层地道不同,这地方似乎是天然形成的。缺乏人工的痕迹让伊莎贝拉的心怦怦直跳,她想到蜜泉,想到血,想到佣兵团长托马被粉碎的手臂,想到甜美名字下面迷宫般的死亡之境。
“我们应该离开这儿,不该将初衷置之不理。”她建议,只有阵阵回声回答她。只要能让狗听命于我。伊莎贝拉低头瞅了一眼獒犬硕大的脑袋,周身摸了个便,可惜搜不出半块干牛肉,倒在前襟上摘下一小粒石子样的干硬面饼碎屑。她将面饼的残渣搁在食指上,伸向血爪,獒犬喘着粗气,维持坐姿,明亮的黑眼珠转向她。好吧,我连一条狗也使唤不动。伊莎贝拉颓然垂下手。她向昏暗的尽头走去,重弩的皮带勒进她的肩膀,比她的步伐还要沉重。
火把
的昏黄如有生命,轻盈跳动,砂岩内的结晶反射出晶莹的细小光点。伊莎贝拉摸向那些小点,索性靠了上去,结实的岩壁让她稍稍安心,她倚靠砂岩,眺望天然隧道深处。
眼前倾斜的坡道后是断崖,黑乎乎的看不出有多深。断崖前方,视野开阔许多,洞顶漆黑一团,教人看不清真容,想来跟蜜泉底下无甚区别,无非是湿滑的岩石,悬吊的钟乳,拥挤在一起,生满黑绒毛的蝙蝠。想到那些无声飞行,相貌丑陋的小动物,伊莎贝拉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她立刻收回目光,山洞正中,泛青的岩石地面从断崖的巨大影子中探出头,伸向远方。洞穴尽头似乎是交错的石道,伊莎贝拉依稀望见一处横在洞口,向斜上方倾斜的路径,但实在太远太黑,她瞧不清楚。
你究竟在张望什么,难不成真的期盼
她从黑暗之中向你走来吗?伊莎贝拉叹息。她将要离开洞口之际,一抹难以忽视的蓝光一闪而过。向诸神发誓,她真的看到了,她甚至瞥见指甲被那束光芒映照,显出淡薄的苍蓝色的模样。
“快看!”她低呼,转向火把边。三个
围住烂石头的人当中,只有马奇抬起头来看她。她指向洞口,迟钝的柏莱人仿佛石头雕刻,一动不动。“她在那儿,就在那儿!”她告诉马奇。她没看到我,如果她发现我在这里,一定会向我奔来。伊莎贝拉转回头,想要呼唤克莉斯,然而浓重的黑暗像一团湿冷的棉花,堵住她的咽喉,教她发不出声音。她焦急张望,先前苍穹的光芒已然淹没在暗影深处,回应她的只有死寂。
马奇沉默靠近,像个会动的石头人,伊莎贝拉仰望他深陷的眼眶,焦急解释。
“我看见了,我真看见了,克莉斯的剑,还记得吗?”她展开胳膊比划,“那把剑的光,我瞧见了,黑暗里特别显眼!”
马奇皱眉远眺,他把火炬留给了鲁鲁尔,昏暗的光线让异族坚毅的脸阴沉不悦。他眺望片刻,猛然间伸出巨掌,抓住伊莎贝拉手腕,将她往回拽。柏莱人掌中硬茧粗砂一般,伊莎贝拉被他强行拖走,既疼痛又惊愕。她用力抽动胳膊,想从柏莱人的钳制中挣脱,结果只换来一阵拧痛。
“快放手!你弄痛我了!”
“克莉斯,好战
士。”马奇答非所问。“好战士能发现你,猎手也能。”
鲁鲁尔手持火把站起来,说了一串柏莱语。秘法师大人一定听得懂,只是吝啬善意,伊莎贝拉只好求助于她的神色。诺拉学士少见地挑起眉毛,她环顾坍塌近半的地道,不知在确认什么。
“这地下有东西,我曾经遇见过一些,不过绝非你们口中的‘猎手’。你们说的,是某种有智慧的东西,懂得识别敌人,会追踪,会埋伏,对吧?”学士舔了舔嘴唇,她捞起脚边的背包,埋头翻找起来,宽大的脑门映着跳动的橙黄烟火,给伊莎贝拉很不好的感觉。
她谈论那东西,就像绯娜殿下谈论蓝宫墙壁上悬挂的巨角犀头颅,她当做玩乐的东西,可能害我们送命。马奇终于松开他钳子样的手,伊莎贝拉抚摸手腕,脑海中尸鬼灰白的毛发,明黄的眼珠挥之不去,令胃肠隐隐作痛。
“你见过?敌人是什么?”伊莎贝拉问这地下最友善的人。马奇将他的厚嘴唇抿了又抿,生满胡茬的皮肤一阵波动。“快走。最好离开,尽快。”最后他只吐出这么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