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人读了中美合作的商学院,上了一个排名很高的211,一年六万学费。”
“一个过了一本线,还不满意最后出了国……”
“两个艺考生,一个考摄影,一个考播音主持……艺考生嘛,都不在一条分数线上,她们是另一种程度的辛苦,没什么好比较的……”
“我和你说这些也不是嫉妒或羡慕什么的。只是,我们都清楚地知道,面对你们有太多种选择与捷径,而我们什么都没有。”
“记得程城诚吧,他那一手画技天赋难道不好吗?难道不足够走艺考吗?可是他没那资本支撑起这更合适的选择。”
“程城诚每个星期回家都要给家里帮忙打下手。徐成才呢,以他父母的脾气,他根本回不了家……我呢,每个星期回家,都要帮忙家里干农活,听爸妈细算着这个月能还多少欠债……”
“那一年,上溪高中和我姐姐同届的学生里,有一大半家里没电脑,不会打字,不会用网页,更别提在网上完成自招报名了。”
“这是2012年的事。”
“也是今年的事,因为今年到现在我也不会用电脑打字。”
“再和你说个事吧。”
“以前上溪还有个学姐,家里很穷的贫困生。借着作为国家贫困生政策,她考上了复旦。但她从来不敢在学校里和别人说这件事,因为复旦论坛上提起这件事,大家都会说凭什么我辛辛苦苦学了这么多年,要和这种作弊走捷径的人读同一所学校……”
风飒飒地吹着,吹走了这个少女的面上的泪痕。四周是庞大又安静的夜空,雷甜甜在阳台上坐了很久,渺小得如一粒沙子。
亦是坚韧而有野心的砂砾。
他拍拍裤子起身,锤了一下尚阳肩膀:“今天谢了。听我倒了这么久的苦水。”
尚阳扶了一下站起后还在晃荡的雷甜甜:“没事。”
“生在上溪这地方,确实是我们命不好。”雷甜甜仰望着浩渺的夜空,眉宇坚韧,“但老娘这辈子最不信的就是命,你让我不好过,我偏要过得好。”
“贼老天,给我等着吧!”
“哈哈哈哈哈……”
尚阳瞥了眼雷甜甜脚底下的七八个啤酒瓶。
貌似这位喝得也有点多。
将雷甜甜送到寝室,看着她室友将她接进去后,尚阳一个人在天台上坐了许久,喝完了一瓶啤酒。
雷甜甜的话如一个钥匙,向他打开了这世界的另一面。
黎青们的世界。
他开始理解上溪高中一班的同学们。
上溪,或者说如上溪这样的农村、城乡结合部地区,受环境催使,确实会有很多不思进取的差生,如职高那群混混,也如七班那群得过且过的学生。
但也有如一班一样想认真向上的学生。
他们会上课认真学习,下课认真做笔记,每一次月考后为成绩任何一丝波动而忧心……
他们会为了高考熬夜到十二点甚至两点,第二天再六点半起床,困了就用风油精疯狂辣眼睛。
他们中考成绩也不一定比省一高的人差,很多只是因为跨区报考要交借读费,或者……负担不起生活费……
哪怕生在上溪,他们也想改变自己命运与未来。
在混混中学就读,并不代表他们是只想混混。
被迫出生在这一片土地上,他们没有任何选择权。
只是……
与他省一高的同学相比,他们不仅起点差太远,走的路更是荆棘满布的hard模式。
每走出一步,他们都可能被这片土地生出的阻力拉回来。
或如张雨霏般,有一对重男轻女的读书无用论的父母。
亦或是如徐成才般,因为成为小家庭唯一改变命运的希望,而被逼得几乎自杀。
再或者如雷甜甜般,连生活费都负担不起,读得担心心惊。
又或者如程城诚般,纵然得上天恩赐,有了另一种选择,却无能为力实现。
亦或者如宇飞般,艰难回头是岸后,却被周围泥泞般的环境拽回来。
最后天才才华横溢如黎青,也会遭遇到底层恶意的反噬,未来之路险些扼杀在十四岁。
世界并没有多少真天才,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只是智力普通的人,一辈子在同一条通往未来的路上挣扎。
只是同样的路,黎青们的路要狭窄得多,也要泥泞荆棘得多。
农村的初中,每年高中平均升学率只有31%,而教育条件更优越的市里,这个比例可以达到90%多。
上溪本地初中升学率是10%。
脱产学习,于他和戚沉林依然,亦或者许多普普通通的省一高的同学们,都是太简单的一个状态。
于黎青们只是一个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