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裤兜里有一包旺仔奶糖。
——这是黎青最喜欢的。
站了二十多分钟,他终于在校门口尽头,望见自己想等的人了。
将书一合夹在腋下,他递了一瓶脉动给在门口检查的学生会干部,和他勾肩搭背说了几句话。
那哥们就乐呵呵地让尚阳帮他站一会儿岗了。
黎青戴着耳机听英语,走到校门口时,忽然被人拦住了。
“同学,你的校服……”
黎青头也不抬,声音冷漠:“我穿校服了。”
“同学。”黎青的一只耳机被摘下。他惊愕地抬头,就撞进了尚阳一双含笑的明亮眼睛里。
“我是说你的校服领口没整理好哦?”
尚阳将黎青有些凌乱的校服领口重新翻好:“也不知道早上走得有多急。”
大庭广众下,这种过于亲密的动作令黎青有些不自然地低头。
尚阳仿若未觉:“这段时间在家里怎么样?”
距离那一个暴雨傍晚已经半个月了。
尚阳不会忘记那天的黎青。
白色卫衣紧贴瘦削的背,黎青下颚瘦削如刀,嘴唇发白颤抖,垂下的眸光颤动着悲哀又茫然的光。
他一步步走进门,脚上还带着雨水,在地板上留下水迹。
将手里紧攥的一沓钱放在茶几上,他说:“妈妈的保险钱下来了。这是这些年尚老师借给我们家的钱。”
尚厚德的酒都被吓醒了,茫然无措盯着黎青,嘴唇哆嗦。
同样盯着黎青的还有尚阳。
他想说什么,一张口喉咙却被梗住般,无意识咕噜两句后,干涸地沉默。
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于是他们就那么看着黎青动作,看着他垂下了眼眸,看着他如一把刺破漆黑天幕的剑,看着他一步步后退,看着他转身夺门而去。
尚阳咆哮般叫着:“黎青!”
黎青冲进了漫天遮住人视线的雨幕里。
没有回头。
那一天,尚阳问遍了宇飞等人,跑遍了黎青常去的所有地方,差点把上溪给翻了过来,最后在黎青家里找到了他。
他抱着黎父黎母的合影,孩子般虚弱地睡着了。
尚阳守了他一夜。
翌日清晨,他发现自己睡在了黎青的床上,而黎青出去买早餐了。
他手机里多了两条长信息。
一条给他。
一条给尚厚德。
“尚老师,您是一个好人。只有好人才会为自己一时的过失而忏悔终生。所以,好人通常活得比坏人累得多。
但您想错了。
虽然您是我父亲的恩师,但您仍不够了解他。
他是一个洒脱随性、安之若素的人,四岁第一次识字,他教我学的第一篇文章是《庄子》。这些年,日子虽然清贫,我们一家三口却生活和睦,日子远比您想象得活得快乐得多。
今天若是他知道了一切,也绝不会为过去的事怪您。
七年前的一切是谁都不想的意外,您和尚阳也遭遇了太残酷的悲剧,我们一家亦为此甚为愧疚。
我经历过所以懂得,负疚是一种太累的情绪。
两个多月前,尚阳教会了我什么叫做放下,今天我希望您也能学会。
这才是对我父亲泉下的最大安慰。”
另一封给他的。
“尚阳,谢谢你。还有给我两个月,好吗?”
黎青未说给他两个月做什么,尚阳有什么理由说不。
当初他刚知道真相,不也是花了很久,才说服自己放下与原谅?
他回了一个‘好’。
第二天,黎青以全力准备清北夏令营为由,与尚厚德申请了留在家里自习。
他对尚厚德道:“尚老师,我必须要上清华。”
尚厚德同意了。
尚阳隐约懂了黎青需要两个月做什么。
从那天起,除了每日给黎青发的晚安信息,他再也没有主动打扰过黎青。
半个月里,这是尚阳头一次见黎青。
黎青温和神情中有尚阳熟知的无奈:“还能怎么样,我会照顾自己的。”
尚阳摸了一下黎青的头:“嗯,知道我们家黎小青最能干了。”
黎青心虚瞥了眼学生会干部。
尚阳低声道:“放心,这个角度他看不见。”
用一小包猪肉脯贿赂了学生会干部,并勾肩搭背,约好了下周一起打球,尚阳将位置重新让给学生会干部,才大步跑到黎青面前。
黎青正含笑看着他。
尚阳斜斜靠墙,双手抱胸,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怎么?黎小花,被你尚哥的帅气迷倒了?”
黎青笑着嗯了一声:“嗯。”
尚阳一愣。
黎青笑道:“不是很帅,是非常帅。”
还想再嘴贫两句的尚阳一下哑了火,不自然嘟噜了两句,悻悻然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