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犹豫了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将信叠好,藏进怀里。
盈袖打开门,倚在门槛往外瞧。
外头依旧乱哄哄的,此时,李良玉支使着婆子丫头将大爷的行囊一一往车上搬,而半晕的陈南淮则由赵嬷嬷和荷欢扶着,踉踉跄跄地上了马车。
一阵冷风吹来,盈袖不禁将衣襟往紧拉了番。
她仰头,看着碧空的一抹淡云,手轻轻按住胸口,按住那份藏好的信,低声说了句:
“你也是,珍重,务必珍重。”
……
一个月后
洛阳
洛阳春日最繁花,红绿荫中十万家。
官道空寂无比,隐隐传来阵杂乱的马蹄声。
从遥远北方缓缓行来三辆马车,护卫们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按着剑,随时提防着。
马车里铺了厚软的褥子和虎皮毯子,博山炉里燃着檀香。
盈袖打了个哈欠,在软枕里窝久了,人的骨头仿佛都酥软了。她将手里的银花小镜子丢开,从香蒲包里拈出点松子糖,送进口里,闭眼慢悠悠地嚼。
一个月前,左良傅和陈南淮分别先她一步,去了洛阳。
原本她也差不多半个来月能回去,可李良玉说了,姐儿在曹县受了委屈,咱慢些走,在各个城县转转,就当散心了。再说了,大爷没准儿还没别过这个劲儿,让他再缓缓,别见面又闹,洛阳可不比曹县,传出去叫人笑话。
想到这儿,盈袖鄙夷一笑,看来那疯子在陈家远远比她重要。
这一路游山玩水之余,她私底下问过荷欢有关母亲的事。
意料之中,荷欢只是说太太因病去世,其余什么都没说。不过,荷欢倒是说了一嘴袁太太母家的事。
原来,她还有个舅舅。
荷欢说:咱们舅老爷出身诗书之家,比妹妹玉珠要大十来岁,所以打小就特别疼惜妹妹。可惜了,舅老爷空有一腹才学,却屡屡落榜,后来也绝了科考做官的念头,在乡里开了个书塾,经常给学子选选程墨,倒是有点名气。听说舅老爷是个最和气不过的人,自打袁太太没了后,舅老爷就像变了个人,非认为是陈家逼死了妹子,带着他家的儿子过来大闹了好多次,最后竟给气瘫了,赌咒发誓与陈家老死不相往来。
后来听说舅老爷的大少爷考取了进士,他们袁家阖家迁去了京都长安,现如今过去十多年了,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每每想起此事,盈袖就难受的不行。
等回去洛阳,她一定要把当年的事情问清楚,还有,认回舅舅。
正乱想间,马车忽然停了。
盈袖身上来红了,有些惫懒,窝在锦被里没动弹,略微睁眼瞧去,只见李良玉掀开车帘,这妇人满面的喜色,笑道:
“姐儿快别睡了,都到洛阳城外了,你瞅瞅,谁来接你了。”
“谁呀。”
盈袖有些紧张,但还是表现的无所谓。
暗道:莫不是爹爹?
“你哥哥,梅家大郎。”
李良玉搓了下发冻的手,回头往后瞅了眼,对女孩笑道:
“还有淮哥儿,他也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一波红包听见陈南淮也来了, 盈袖困意全无,立马坐了起来。
每回遇见他准没好事,要么杀她, 要么羞辱她。
这回被他堵在城外, 他又想做什么?!
莫怕,左右大哥、左良傅和陈砚松都在洛阳, 这小子若是个聪明的, 就不会动她。
想到此,盈袖稳了稳心神,穿起鞋袜, 下了马车。
四下看去, 此时天色已晚, 夕阳的余晖柔柔地落入人间。
车驾还未入洛阳城, 正在官道上停着。不愧是洛阳, 官道上竟也热闹, 有行万里路、负箧入城的读书人,有打猎归来的富家公子, 还有做些小买卖的商人……他们瞧见陈家车驾, 纷纷侧目, 但也只是交头接耳谈论几句,并未生出多大好奇, 毕竟在这遍地都是王侯高门的洛阳,华贵车驾并不算稀罕物。
“袖儿!”
一个低沉厚重的男声徒然响起。
盈袖闻声,忙朝前瞧去。
只见三丈之外停着辆轻便马车, 最前头站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正是哥哥梅濂。
许久未见,哥哥还是那般的老气横秋, 他今儿倒是捯饬了番,穿着深绛色的棉袍,头上戴着厚毡帽,足登小牛皮靴,比平日显得更俊朗了几分,只不过他的眉头总是皱着,即便笑,也叫人觉得在发凶。
“大哥。”
盈袖大喜,赶忙朝梅濂招手。
许久未见至亲,她自然是激动万分。
“你可算回来了!”
梅濂小跑着上前,男人双目微红,大抵顾虑着官道上人来人往,将所有的感情全都按捺住,用力抿了下薄唇,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