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皇后有空,会与她说说话,夹杂些宫中的规矩,告诉她要小心些什么,宫中有哪些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有时皇后不得闲,淑妃便自己待着。
横竖女子一入了宫,这一生也就定了,接下来的岁月皆是虚度,淑妃最不缺的便是能随意消磨的光阴。
“阿楚……”
淑妃听得这一声,猛地抬头,便见门边皇后正对她笑。
“皇后娘娘怎么来了?”淑妃喜道,连忙起身跑过去,到皇后跟前草草行了一礼,便去握她的手,一碰,皇后瑟缩了一下,淑妃这才发觉,她在雪中坐了太久,手都凉了。
她忙收回手,搓了搓,放到唇边呵气,眼中的笑意却丝毫未减:“皇后娘娘可是来看我的?”
平日里都是她去仁明殿,皇后驾临南薰殿,这却还是头一回。
皇后将怀中的小手炉递到淑妃手边:“你先暖暖。”
淑妃也没客气,接了过来。手炉果然暖,只是淑妃有些分神,想的是这暖意是炉内炭火煨出来的,还是皇后娘娘手心的温度。她一想到后者,心中便有些波动。
“好几日不见你了,你是怎么了?身子不适吗?”皇后问道。
她们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着话。
院中积了厚厚的雪,几树红梅开得娇艳张扬,淑妃原是坐在院中发呆的,眼下皇后娘娘来了,自然不能再留在院中了。
她身子好,吹吹寒风不打紧,皇后娘娘可不能受寒。
“我……我在做正事。”淑妃支支吾吾地答道。
皇后似是有些惊讶,淑妃生气了:“我就不能做正事吗?”仿佛她只会胡闹一般。
皇后不由笑了笑:“阿楚自然也有正事。”
门边卷帘人掀开了门帘,皇后迈入殿,接着问:“那又是何正事,使得阿楚如此专心?”
这回淑妃不说了,她转头看窗外,脸颊已经鼓起来了。
皇后看得好笑,望向了侍立一旁的春然,春然会意,面上带着笑意,趋步上前,附到皇后耳畔将事情都讲了出来。
淑妃余光瞥见了,大急:“不许说!”
可已来不及了,淑妃看着春然低眉顺眼地退到一边,又望向皇后,眼圈发红。
皇后真是没法子,她不得不先说了她一顿:“你怎么与德妃起龃龉呢?”
“是她先讥讽我不通笔墨的!”淑妃气道。
“那你通吗?”皇后又问。
淑妃更委屈了:“不通!”
不通二字她说得掷地有声,眼圈倒比方才更红了,方才只是生气。
而眼下却是伤心了,只觉得皇后娘娘也嘲讽她不通笔墨。
皇后叹了口气,见这人眼泪珠子都滑下来了,朝她招招手,淑妃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由着皇后取了帕子,替她将泪水擦干:“不许哭,冬日里哭,小心冻着脸。”
淑妃抿唇,不说话。
“你不通文翰,还与她比作诗,如何能赢?你应当与她比骑射才是,以你之长攻她之短,你方能稳操胜券。”
淑妃听皇后这般说,愣住了,才知自己轻率鲁莽了。可她的心神却全然被骑射二字吸引。
她情绪渐渐低落,声音亦跟着轻了下去:“我已有一年未碰骑射了。”
她在家中每日都要骑马,每日都要将箭射满靶心,可自入了宫,她便再也不曾碰过马,更不曾碰过弓了。
这宫廷之内金碧辉煌,锦衣玉食,应有尽有,里头的人也千尊万贵地仰着,受百官朝拜,受世人景仰。
可于秉性张扬,在家中自由自在惯了的淑妃而言,此处与牢笼无异。
皇后是知道她的性子的,也知她在宫中不快乐,她目色柔和下来,带着些安慰地温声道:“本宫帮你赢。”
淑妃闻言,当即忘了伤感,不太敢置信道:“您要如何帮我?”
妃嫔们宫中多半会置一小书房,为的是皇帝来时,若有读书兴致,不至于无处可去。
淑妃自入宫,那小书房便未启用过,幸而宫人勤恳,时常洒扫着,书房中的文房四宝亦添置得齐全。
皇后领着淑妃进来,命人研了墨,将纸摆开了,令淑妃纸笔书写。
笔是好笔,乃是上好狼毫所制,墨亦好墨,是专供宫中使用的松花墨,纸更是洁白剔透,带着一缕淡淡的梅香。
奈何淑妃实在不善书法。
她自小便不耐烦舞文弄墨,只读了半年蒙学,字是认得的,写也能写,但也仅只如此而已。
“写……”皇后站在一旁,淡淡道。
淑妃可怜巴巴地望了她一眼,见皇后并无半点通融的意思,只得咬了咬下唇,提了笔,铆足了劲,想要写好。
过了好一会儿,她方停笔。
皇后看着她写的字,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