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汉朝果真以孝治天下,竟连传令也能把皇帝放在太后后面去。
刘彻笑眯眯的扶着窦太后坐下:“慢些,坐好了。”
老太太毕竟已是耄耋之年,发鬓斑白,骨瘦嶙嶙。不知是余威犹存,还是旁边大汉天子的恭谦之姿,却依然有令人生畏的气场。
“都起吧,别跪着了。一年就这一次,不讲什么虚礼了。”老太太看着密压压的跪了一地高官权贵,心里自是十分受用,笑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条。刘彻倒是孝顺,喜笑颜开的。
红玉跪在我身旁添酒加菜,不时提醒我,哪个是淮南王刘安,哪个是河间王刘德,哪个是江都王刘非……除了长得比一般人都好看些,看上去并没什么特别的,想来天家之后,貌美是必然的,不然也忒对不起后宫里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吃着吃着,老太太就问起来:“淮南王的书,都可曾看过,我看了些,倒是写的不错。有空都看看,养天年又修xing。”
“太皇太后说的是,huáng老学说博大jīng深,的确是能安我大汉之邦的不二选择。”
“高祖开我大汉,改秦之败,崇huáng老,于民休养生息,宽简刑政,实乃顺天应民之上上策。”
……齐懿王。
……燕王。
……济川王。
我心里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偏生个个都不长眼的往刀上撞。
微抬了头看了眼刘彻,果真笑的像捡了金子似地。
“外婆,好好的吃饭,说那些文邹邹的gān嘛,不过说起来,我虽不知叔叔写的那部《淮南子》,倒是听得人说我刘德表兄才真真是个视书如命,好学之人,据说还藏有《左传》、《周官》、《礼记》。”阿娇细声轻语,一边脆生生的叫着窦太后“外婆”,一边不动声色的抑道扬儒,跟老太太唱反调。
明眼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河间王刘德里里外外都标着是个儒士。
“是,是,是。”老太太呵呵笑起来,也不板脸不高兴,看来,到底是唯一的外孙女。
刘彻,你真是欠她的……
☆、八、
“我记着,差人给皇上送了一部《淮南子》,韩嫣,你可是也随着看了看?”
我默了三秒,微微笑了笑,你果然还是不放心。
起身离了席位,恭恭敬敬地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谢太皇太后赐书,卑臣伴陛下读了些,huáng老一家博大jīng深,淮南王见解独辟,确实佳品。”
老太太侧了身轻拍拍刘彻的手背,“你觉着呢?”
刘彻看了我一眼,微一笑:“孙儿与王孙所见略同。”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道:“那,韩嫣你说说,有何略同之见?”
“陛下备了一幅画,太皇太后看了,自然明白。”我从袖里取出寒梅图铺开。
躬身道:“《淮南子》书曰:夏而三伏,冬亦九九。是以这图便叫做‘九九消寒图’,自冬至日起,每日染就一朵梅,添上一笔字,待满图梅开,字字墨满,便是万里chūn至。似日日无为,日久天长,却是无不为。太皇太后觉着是不是这个理?”
老太太当然从没见过这些,亦是高兴,便赞道:“好,好,这无为而治,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所以我就说嘛,这治天下如烹小鲜,也如作这‘九九消寒图’,无为而无不为。彻儿总算是开窍了。”窦太后话里有话,说得明明白白——她的孙儿,那个少年皇帝刘彻,还是很听她的话的,她依然是这大汉的顶梁柱。赚足了风光,老太太又笑着对我点了头,“韩嫣这图倒是有心了,该赏。”
刘彻时不时斜斜眼往这边瞅,偷了腥一般恶心的嘴脸。看得我本来食指大动的兴奋劲儿直成了食ròu难咽。
一顿饭吃的倒还算是有惊无险。
夜渐深起来,饭罢茶毕,淮南王只向老太太和刘彻求了一道恩旨,借年迈无力,以后便免去了年年来长安觐拜。刘彻亦是答应的慡利。
这一招金蝉脱壳他使的倒及时得紧,也太小看了刘彻。
散了筵,回玉堂的路上就已恨不得闭着眼走了。回去只去了外衣就死狗一样倒在榻上。刘彻进来的时候也是全然不知,直到他对我耳朵chuī气般叫着“王孙”,我才觉得如鬼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