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回_作者:Again(281)

  来信像雪片般一封接着一封,越来越频繁。

  从最开始的一周一次,到后来的两三天一封,偶尔甚至天天都有。陈逸鑫手腕的伤口还没长好,心里又被这信笺捅得千疮百孔。

  回头想想,他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呢?既没有梁志的共同回忆,也没有赵宏斌的富贵出身,甚至比不得变态医生的霸道qiáng势。原本就是在夹fèng里求生存的可怜虫,被抛弃也是理所当然的。

  被痛苦凌迟太多次,人自然就学会换个角度想问题:他不觉得沈蔓是在挽回什么,只是舍不得曾经属于过自己的玩具。

  无关爱qíng,唯有贪婪,仅此而已。

  室友们是些很单纯的小孩子,从他们澄清的目光中看不到太多悲欢离合,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模样。不像他,过早经历了qíng爱世界的光怪陆离,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眼里尽是空虚。

  陈逸鑫怀疑自己是否也变成了异世孤魂,守着曾经的记忆,枯老在这无边的宇宙里。

  信越攒越多,每每抬头看到那一叠雪片,他都有放弃坚持一探究竟的冲动,甚至有亲赴帝都,揪着对方衣领讨个说法的冲动。

  他不能。

  曾经匍匐在尘土里,却依然没有得到那颗心;如今的任何动摇,都只会将其陷入更加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每次邮递员来的时候,陈逸鑫都会第一时间守在收发室。

  有信的日子,心中便会升腾起无限希望,同时也会涌现出无限怨念;没信的日子里,整个人仿佛乌云罩顶,仿佛生无可恋。

  手腕上的疤痕统统成了笑话——简单信笺都能将他的qíng绪撩动至如斯地步,沦为裙下之臣简直天经地义。

  在收发室勤工俭学的学长姓郑,见他每天来报道,偶尔会开玩笑打趣:“小同学,你这女朋友可够痴qíng的,为邮政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啊!”

  陈逸鑫除了沉默,根本无言以对。

  那呼唤出现在耳边的时候,他差点就哭出来了。忍了太久,想象了太多,以至于当事qíng真实发生时,根本分辨不清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可越是这样,越不能让她知道,知道自己放不下,知道自己想不开。这女人太jīng明,会利用一切优势地位,争取主动权——绝不能在一条河里淹死两次。

  结果她竟先哭起来。

  在陈逸鑫的记忆里,除了为梁志的事qíng流过泪,沈蔓很少如此直白地表露感qíng。他一边压抑着跪地求饶的冲动,一边提醒自己,这只是惯常用来争取男人的手段,千万不能上当。

  一声声呼唤如同锋利地匕首,反复切割着男孩不甚坚qiáng的内心,刀锋的每一面,都是他无法逾越的界限。

  质问与剖白、认罪与坚持,证明了他的爱,也证明了他的恨。

  在爱恨中煎熬的qíng绪,跟抽烟、喝酒的瘾头一样,总想着“最后一次”,然后或生或死。最终却舍不得那烟蒂、杯盏,败给了另一个叫“懦弱”的家伙。

  沈蔓的每一声呼唤,每一句质问,都是陈逸鑫的求而不得,他像刚刚从沙漠中走出的旅人,忽见自己祈盼了无数次的甘泉,只念着曾经的奢望:喝一口,再喝一口,我应该就可以放下;说一句,再说一句,我应该就会选择相信。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饥渴,同时也高估了自己的忍耐。

  真正从爱的荒漠中走出的人,无论多少承诺、无论多少誓言都无法取悦。

  尽着口胃,他们会得着滋味,也就咽不满馋涎了。

  当她说喜欢,说愿意回来的时候,陈逸鑫差点破功:他设想过无数次如何报复,扒皮抽筋、吃ròu饮血尚不足平恨,只有将那小小的人儿囚住、锁起,一辈子见不到别人的面,心心念念都是自己,似乎才能够勉qiáng弥补些许。

  可她下一秒就又开始狡辩、抵赖,再次变回那幅贪得无厌的样子,直叫刚刚生起的希望被撕扯、碾碎,不复曾经。

  所谓的“女朋友”纯属灵机一动,他倒是很想看看,被“玩具”拒绝后,自持高高在上的女王是否还会骄傲如初。

  果然,她就那样走了——裙下之臣无数的骄傲,却不允许任何人拥有和她一样的权利,这所谓的“爱”简直自私得可怕。

  可就算明明知道是这样,还期盼着对方能够回头,能够再看一眼的想法,究竟算怎么回事?!

  他那次割脉自杀最终被父母发现,被送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