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非含泪道:“万象宫是为小姐的爱恨而生,现在小姐死了,就让万象宫随着小姐的爱恨而亡罢……”
在这个世上,总会有一些事,一些人,消亡了,也用不消逝。
因为,所有的所有,都活在人的记忆里。
人会死,但是记忆不会,思念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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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门之后是一条漆黑的长道,因为太黑了,显得长道尽头的那圈白光格外扎眼——那就是出口。
但无论端木澈如何纵马狂奔,那圈白光没有丝毫拉近距离,依旧那么遥远,仿佛在天的尽头。
忽而,白光消失,周围幽幽响起一声声痛苦凄厉的呼声。
“端木澈——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狗皇帝——你怎么还不死——去死!”
“妖孽——乱世妖孽——以命偿命——”
端木澈沉下黑目,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四周泛起青色幽光,几道鬼火半空摇晃,俯首望去,端木澈的脸色蓦然一变,只见脚下踩?着的竟是一条血河,一双双尖锐丑陋的青手掰开淤泥,从泥土中以极其怪异的姿态爬出,铁青色的脸肮脏污秽,对着他嘶声疾呼,张牙舞爪。
数百张、数千张青脸中,端木澈认出几分,他们都是曾经枉死在他手中的人,或是敌国将军、士兵,或是意图不轨的刺客、杀手,或是朝中大臣、家属……有的是他尚为睿王时所杀,有些是他登基称帝后所杀,有的死有余辜,有的清白却非死不可……
端木澈静坐马背,收整了因一时诧异而显露出的惊慌,闭目叹息。
自十二岁那年他第一次杀人饮血开始,至今将近双十年头,原以为自己早已杀人如麻,没料在心中竟是留下一处脆弱yīn影,为此藏有恐惧。
每个人最大的敌人,便是脆弱地内心,懦弱的自己。
杀一人是杀,杀百人是杀,杀千千万万人亦是杀!?
他不是神,也不是菩萨,不会普度众生。
他是人,是一国之君,他要千秋霸业,也要拯救黎民,他有私心,也有公道之心。
若杀一人、杀百人,能救千千万万的人;若杀千人、杀万人,能救千万人、万万人,那么,就让他行修罗之事,显菩萨心肠。
端木澈睁眼怒喝:“你们生前我都敢杀,死后又有何惧!无知小鬼,还不速速退下!”
黑马嘶声高亢,马蹄重重踩下,四周“嘶嘶”鬼叫声猝然消失,青光褪去,重归一片黑暗。
端木澈细眯双目,继而纵马前行。
约行半刻,明亮的光线bī面而来,他以为是到了黑道尽头,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高坐庙堂龙座纸上,底下群臣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阎不立上前启奏,土玲国已归顺我朝;张天贺一身虎láng战甲,猩红披风,朗朗通报,风璃国已然攻陷,各大小属国俯首称臣。
伊东闵老脸纵泪,跪地欣喜道:“恭喜吾皇一统天下,完成多年夙愿,成为木疏国旷世绝伦的千古一帝!”
满朝群臣纷纷跪地齐呼:“吾皇万岁!”
而他,被千万人称颂的他,却呆呆地坐在龙椅之上,十二族的帝冕遮住的面容空白而麻木。
一统天下之后,完成多年夙愿之后,他还剩下些什么?他活着又为了什么?
到头来,他终将化作一抹huáng土,尘归尘,土归土,徒留史书一页的记载,万世歌颂,一个虚无缥缈的德昭帝。?
而他端木澈呢?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是否真真正正的存在过?
茫茫天地,哪里才是他的家园;浩瀚千年,何处才是他的归宿?
绯色花瓣飘进大殿,他闻得悦耳笑声,抬眼望去,殿门口站着一道俏丽身影,对着他羞涩而笑:“澈……澈……”
麻木的神qíng终于松动,无qíng的双目终于流出眼泪。
是她!是她!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是真实的。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是一个有血有ròu、会哭会笑的人!
他离开龙椅,罔顾群臣在身后疾呼,大步朝她走去。
他想拥抱她,紧紧地,勒进身体里,揉进灵魂里,生生不离,死死不弃!?
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她的时候,她蓦然消失了,四周空空无人,只有他一个人在原地惊慌失措地疾呼,帝冠珍珠哗啦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