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颖听那口气极冷,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直到跟着侯明玉进了主帅军帐才发现自己预感成真,帐中案后端端正正放着一只骨灰罐,罐子前放着大将军的衣甲和头盔。
案前跪着一个青年女子,面色近乎麻木。
青年女子正是侯盈。
侯廷玉……死了?
陆颖心中一紧,在这当口上她竟然——为什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做山长已久,许多没有摆在明面上的弯弯绕绕,不过眨眼就明白了:难怪侯明玉对她和江寒的到来如此态度!西北军三十万人,原由西北侯侯廷玉领着,侯廷玉是朝廷封的大将军,凭着世代军功和多年来坐镇西北的威望稳居西北军方第一人的位置。
如今西北军求援,她来了,侯廷玉却死了。名义上她陆颖是皇帝的亲传弟子,是钦封的将军。如果西北在上次求援中已经说明侯廷玉命在垂危又或者已经身故,皇帝却又一声不吭的派出自己的得意弟子,此外没有任何说明,侯明玉只怕会认为自己根本就来夺权的。
前脚侯廷玉尸骨未寒,后面就被皇帝趁机收权,侯家三代镇守西北,军权在握,心里如何没有抵触?
原以为自己来这里只是一个花架子,却不知道有这样大一个麻烦。侯廷玉一去,侯盈还小,其他将军中并无特别突出可以压倒群英而上的。而类似江寒这样所谓老师的嫡系,那点军功在西北军人眼里,也许根本算不得什么。
至于她陆颖——侯盈是她的至jiāo好友,在这件事qíng上就算不支持她,定然也不会为难她。而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借机收回西北的控制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而这个人,又以自己为最佳——毕竟在老师的眼中,比起江寒等人,自己才是嫡系中的嫡系。
老师的算计——陆颖叹一口气:在西北军的下一任最高指挥者人选上,老师确实没有表态。
但是没有表态,往往就是最好的表态。
为了以防万一,陆颖还是向侯明玉确认:“这……是大将军?”
侯明玉冷哼了一声,脸上愤恨之qíng清晰可见。
陆颖合上眼睛,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想起军报上齐军压境的数量:大将军竟然在这个时候……大燕危矣!
睁开眼睛,仔细整理仪容,陆颖上前一步,在这位素未谋面的大燕大将军遗骨前深深的三鞠躬。
江寒被这个消息惊住了,见到陆颖行礼,连忙跟上来一同致哀。
侯明玉虽然眼中依旧不屑,但是表qíng还是稍微柔和了一些。
陆颖郑重直起身子,方才在侯盈面前蹲下,关切地看着自己这位面色苍白、神色憔悴的好友:“定芳,节哀。”
侯盈缓缓抬起头,望着一年多未见的这位山长小妹,她眼中qíng谊恳切,回想起书院里的点滴,心里涌起丝丝热流。但下一刻想起自己小姨和军中几位将军这一段时间在她耳边反复叨念的话,那股热流又被一股寒流穿过,变得晦暗不明。
“敏之,没想到来的是你。”侯盈起身,yù言又止地陆颖一会,转过头又去看母亲的遗骨。
陆颖心下明白,侯盈多少还是受了些影响,对她——不,应该是对领着这着这支军队到来的她,有了看法。
“我也没有想到。”陆颖淡淡道,不像解释的解释,“我原以为我不过是被老师安排到侯大将军名下混点虚名回去的,却不想——”
侯明玉打断她的话,根本不相信:“哼,你敢说你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大将军已经……殁了吗?!”
陆颖猛得侧过脸:“我不知道!!”
她抬起眼睛与侯明玉对视,眼皮也不眨一下。说完这句话后,也不做任何解释,只是目光坦然通透着与侯明玉咄咄bī人的目光对视,毫不示弱。
侯明玉无所畏惧地瞪着陆颖,但终觉得在对方明澈的目光里找不到一丝心虚和狡诈,暗暗怀疑自己也许是怪错了人,心思顿时游离不定,气势便渐渐弱了下来,最后gān脆撇过头去,不再看陆颖。
江寒见状不禁对陆颖微微生出一丝诧异:看来这个皇帝钦点的挂牌将军倒也不是那么差劲。普通人在侯明玉这样一个将门世家出身,又纵横沙场半生的老将面前,便是有理也抗不过她的气势压迫。
陆颖有望了一眼遗骨,低声道:“如果你们不想吵着大将军的英灵,我们便另寻一地谈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