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吗?”他问:“如今大局已定,我死我活都不会再有妨碍,你还等我做什么?”
素心不语,垂头随他进了内室,立在chuáng边似根木柱。
晏青衫从她身侧擦肩,不瞧她一眼,钻进被褥开始假寐。
关节处疼痛难忍,他按捺住尽量不要翻覆。
“来人!”chuáng边素心突然高喊:“宣太医,晏公子又吐血了!”
言毕就从怀里抽出方罗巾来,咬破自家中指,看着鲜血将帕子一分分染红。
“你做什么!”晏青衫霍然起身,眼内燃着把火:“谁又吐血了?”
素心抬眼,将罗帕塞入他手心,冷冷发了话:“你,你又吐血,如今xing命危在旦夕,只盼能见圣上最后一面。”
“我危在旦夕?”晏青衫冷笑:“我现在身子好的很,今天还喝了老多酒,吃了整整一盆子雪耳羹。哪里危在旦夕?”
“你不知道固邺关久攻不下吗?”素心问他,字字如铁。
晏青衫不语。
素心身体前倾,步步进bī:“梁思在军内屡屡建功,已经升任副将,你不想萧骋回转,由他接掌部分兵权吗?”
还是没有回应。
场面开始有些尴尬冷凄。
许久后素心才发话,不过几个字,却正中晏青衫软肋。
她说:“你不会忘了你身份,忘了三殿下曾对你有恩吧?”
晏青衫身子缓缓靠上chuáng栏,眼中锐意顿减。
贺兰珏对他有恩,他又怎会忘记。
彼时他苏家有难,父亲苏轻涯被人诬陷落狱,是贺兰珏在储云殿前立雪三日,令圣上终于下旨彻查,这才救了他合家一十三口xing命,还了他父亲一个清白。
饶是贺兰珏身子qiáng健,那三日雪地长跪也要了他半条命,风寒在一个月后才彻底痊愈。
这恩qíng令他感沐,月下发誓毕生效力他的三殿下,纵挫骨扬灰永不言悔。
这恩qíng令他萌发此生唯一一次感qíng,从少年时的蒙胧,到后来的痴惘,步步织网将他困顿。
爱,这感qíng该称作爱吗?
起初应当是,那么如今呢?
这个问题他从不愿去想,现在也是,怕自己承受不了那些质问,会忍不住拿贺兰珏和萧骋比较。
“我没忘。”他终于发了声:“可是于我有恩的不止贺兰珏一人……”
“你觉得自己受了许多委屈是不是,所以有资格心生怨忖?”那头素心紧声将话接了过去。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她问:“知不知道月氏国女主其实是个两百斤的胖女人?知不知道这一路艰难,受委屈的绝对不止你一人?”
这话不免叫晏青衫有些动容,刚想开口细问,那厢却有宫人通传,说是太医到了。
他只好斜身躺下,放弃挣扎,配合太医诊脉。
这通脉诊了很久,太医的眉头越蹙越紧,额头渐渐布满细密汗珠。
“怎样?”那头素心追问,手间早捏住银票准备买通他。
太医起了身,拿帕子不住抹汗,期期艾艾回道:“脉相微而促,不……大好,很……不好,怕是,怕是……很难过得了这个冬。”
萧骋临行前将晏青衫身体托付给他,眼下qíng况不妙,他自然是紧张的很。
这结果倒是出乎素心预料,她望住晏青衫,一时间竟是失了语。
命不久长,这句如今竟不是谎话,而是冷冰冰的事实。
“素心你写封信吧,劳请圣上回转见我最后一面。”晏青衫卧在chuáng间发话,颜色如雪似抹游魂:“还有王太医你那药不必开了,那劳什子大补元丹,我一颗也吃不下。”
书信在约莫十天后到达固邺,萧骋看后将它塞在怀里,贴胸暖着,并不曾依言回转。
守城已经将近两月,城内如今粮糙极度匮乏,连火弩所用的燃油都早就用尽,全靠百姓剩下灯油维系。
这等qíng形之下,他实在是不能弃将士而去。
两天后又一封书信送达,里面夹着方罗帕,上面满是暗红色血渍。
他开始魂不守舍,虽然极力掩饰,但梁思还是看出了端倪。
第三封信送达时梁思恰巧前来奏禀,说是后方终于有粮糙供给送达。
“是吗?”萧骋闻讯抬头,虽说是喜盈于色,但眉眼深处还有抹不掉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