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青衫冷_作者:梓涵(48)

2017-06-25 梓涵

  是否值得,为了那所谓最后的尊荣,这一切是否值得。

  他开始犹豫,诚如齐宣当年所说,忠厚仁慈重qíng重义,正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短处。

  城门之外这时走来了匹高头大马,正在高声喊话:“萧骋,只要你让位于萧龙吟,改皇位为王,我程元帅保证,入城之后,绝不叫你将士子民再流一滴血!”

  萧骋开始沉默,剑尖鲜血一滴滴开始凝冻。

  “退!”最终他举剑高喊:“所有将士都随我退回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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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回皇宫之后周遭突然宁静了,萧骋知道敌人早已攻破城门,此刻正如铁桶般将皇宫团团围住,等他让位或一击而破。

  所幸的是那位程御香元帅不曾下令屠城,红墙之外没有哀号,只有死一般的宁静。

  让位投诚,没有这个可能,他的尊严不允许,头顶历代先祖神明不允许。

  血染皇城,最终尸横遍野玉碎满庭,不值得,他心底那个声音不允许。

  那么结局只剩下一种,他所能看见,唯一的那一种。

  回到奉署殿,他脱下战袍,洗了个澡,将血污尘沙糙糙洗净。

  出来时发觉晏青衫已在大殿候他,穿了件白袍子,立在朱漆金銮之间,似道安静的清风。

  萧骋有些凄怆,顿住脚步问他:“你为什么不走?”

  “我又为什么要走?”晏青衫淡淡回应,起身上了高阶,在几案之前磨墨。

  案上有两只黑釉茶碗,碗口都浮着朵洁白jú花,该当是两碗jú花茶,可又偏偏飘着酒气。

  萧骋也跟了上去,看不透他心思,只是一把握住了他那只磨墨的手。

  “不磨了。”他道:“这会子还磨什么墨。”

  晏青衫抬眼望住他,目光定定,里面有万千种qíng绪流动。

  “那么圣上不打算修书让位吗?”他问,其实却是陈述语调。

  不会,萧骋自然是不会,他了解他,深深了解,与爱恨无关。

  “不打算。”萧骋不出所料摇了摇头,并不慷慨激昂,只是坚定安祥。

  然后他探头看了看案上茶碗,问晏青衫里面盛了什么。

  “毒药。”晏青衫回答:“这叫做千年醉,喝下去就像喝醉酒,慢慢的便睡着了,然后一醉千年,没有任何痛苦。”

  “为什么预备这个?”萧骋沉声:“为什么预备两碗。”

  晏青衫定住身,望向殿门之外影影绰绰的将士背影,缓缓回道:“如果不这样,那么门外这些人都得陪葬,我相信七爷不忍。”

  那语声浅淡,却夹杂着深深了解。

  “好!”萧骋击掌,立起身豪qíng顿生。

  到这时这刻,再不需要什么临别字句。

  了解,并愿意同生共死,已经足够。

  他端起一只茶碗,两碗茶里有一碗jú花破损,他下意识里便端起了那只,仰脖一饮而尽,然后拂袖预备将另一只打碎。

  茶碗落地之前晏青衫俯身将它截住,动作jīng准,象是早有预备。

  “这样好酒,独饮未免无趣。”他将碗高持,也是仰头一饮而尽。

  酒力升了上来,萧骋跌坐龙椅,双颊微微发烫,内心竟有一丝欢喜。

  虽说是希望他能活着,活得长久,可他这样立定心意随了自己而去,心里却还是欢喜。

  没有谁真的是圣贤,在爱里真的只付出不要回报。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他,晏青衫便上前,伸出左手由他握住。

  那五指冰凉,到这时这刻却还是冰凉,没曾被谁捂暖。

  萧骋便牵住这只手,历历回望自己的生平,回想自己是如何踏上这金鸾宝殿,又是如何将家国奉送。

  起先是倾城一怒,自己和三哥对垒沙场,仗打了一年有余,国力兵力大是耗损。

  之后齐宣死了,自己软弱无定,失却人心。

  ……

  最要紧的是到最后自己居然不能识人,居然将十万守军留给梁思齐弦,叫关门大开自此一败涂地。

  怨不得旁人,这一路走来都是错,是他自己一手将家国奉送。

  他叹口气,本来是心甘,预备去huáng泉面对先人责难。

  可是脑间却突然有根线浮了上来,越来越清晰,所有散落的旧事被这根线串起,围成了一个可怕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