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青衫冷_作者:梓涵(50)

2017-06-25 梓涵

  他在銮椅之上长叹了口气。

  由他去吧,自此天高海阔或者继续沉沦。

  耳畔响起初见时他唱过的音调,曲回婉转反反复复。

  “不过是出戏是吗?”他喃喃道:“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场的戏。那么现在戏唱完了,恭喜你,戏码完美无缺,你赢了。”

  许久之后那声叹息才散去,连同萧骋的呼吸一起散去,被门外急风撕成了碎片。

  大殿之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是出戏,好戏,大戏!”许久之后晏青衫才发声,仰头冷冷笑了。

  可却不是从第一眼见到时开始。

  在见到那个他之前,所有东西都是真的,绝望,放弃,拖孤求死,一切一切都是真的,在见到他之前。

  在那一夜之前。

  那夜是初chūn四月,他记得清清楚楚。

  萧凛携月氏驸马前来寻欢,恩客统共四人,每个人平均要他两次,本来是漫漫长夜里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不同的是那个人,那位名唤程御香的月氏驸马,那熟习的声音脸孔,那刻骨铭心记忆里的人。

  不错,程御香便是贺兰珏,在空候了十一年之后他等到了他。

  等到他那双冰冷的手,和萧凛一样将他拦腰拥住,刺穿他折rǔ他,如同所有双目赤红的恩客。

  “对不住,我必须如此,否则身份便藏不住了。”

  记得寻欢时贺兰珏在他耳边说过这么一句。

  当时他喉头腥甜,有千万句话可以反唇相讥,到最终却一句也不曾说出口。

  说不出口,在他跟前自己向来低头,习惯了退却容让。

  退却到荆棘遍地的死角,被刺到鲜血淋漓,也说不出个“不”字。

  “萧骋反,则赤国国力大伤,我就有机会了。”

  次日单独相处时贺兰珏道,单膝下跪说是替赤国所有臣民求他。

  他退后一步,心有不甘仍想挣扎。

  “也许我可以辅佐你……”

  话不曾说完,因贺兰珏眼内的疑虑失望。

  “当然你可以拒绝。”他道,缓缓起身言语冰冷:“过个十年二十年,机会成熟我再来图谋复国,也未尝不可。”

  仿佛遭人背弃的是他,心伤失落的也是他。

  于是晏青衫往后退了一步,一步退入深渊。

  “求萧凛带你再来次吧。”他当时轻声发话:“做的再激烈些,若是我当场死了,萧骋就必反无疑。”

  每个字都有血腥味,贺兰珏听见了,却只当没有听见。

  他说他现在还不能死,若是萧骋真的反了,那么他还有莫大用处,要他另想个法子。

  用处。

  他咀嚼着这两字发笑,笑到心间最后的温暖希冀悉数破灭。

  “不如斩下我这只手。”他道,看着那片胭脂红在阳光下闪烁:“斩下后送给你,或者直接送给萧骋。”

  “好!”

  贺兰珏几乎是毫不犹豫下了结语。

  而他心间一抽,那一刻的疼痛使雪地里最终的刀光远远相形见绌。

  的确,从那时起戏才开唱,是贺兰珏告诉他,他应该恨,应该要赤国覆亡来偿还这恨。

  可是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萧骋不曾负他,就是踏平燕国也是公平对决棋胜一着,赢得磊落。

  而自己这出戏则唱的污敝不堪,早已是无可救药不能原谅。

  都是错,从没想过推脱或原谅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就无关紧要。

  他推开门,门外阳光鼎盛照的他无法开眼。

  “圣上驾崩!”他对牢门外喊了声,觉得几乎已用尽生命里所有气力。

  殿内响起细碎脚步,素心从暗处现身,抬手试探萧骋鼻息,然后看了晏青衫一眼,神qíng无比复杂。

  ——

  萧骋一死则大柱轰塌,皇城之内有人义愤要追先主而去,可多数人还是没了主意。

  降吧。

  不知是谁说了第一句,之后这两字便如chūn雷隆隆响起。

  城门终于大开,贺兰珏领头,高头大马终于踏进了赤国皇城。

  奉署殿内鲜血淋漓,有将士怒极要杀晏青衫泄愤,被素心劈杀当下,都双目圆睁牢牢盯着晏青衫这个祸国妖孽。

  贺兰珏进到殿来,四下环顾负手而立,由着急风chuī打胸怀,长长长长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