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伤痕又添了不少。为防人多眼杂,他找借口将为他诵读释疑书典的文书官回绝了,还勒令阁中那几个仆役非经他传召不得近身,沐浴洗衣都由自己亲手包揽,倒没在仆役面前露出破绽。
公子雪仍是十天一访,为雷海城送来梦仙藤叶。虽然见雷海城形容憔悴,也只道雷海城日夜查阅群书,太过疲劳所致,命御厨做了些药膳天天送到藏书阁给他调理身体,叫雷海城心下益发歉疚。
每回从公子雪手里接过梦仙藤叶,看到那双淡漠眼里露出欣慰,他总觉得自己在欺骗公子雪。再想想以公子雪的qiáng硬,肯定不会同意他拿xing命与梦蛰作赌,他只能将其蒙在鼓里。
好在公子雪即使来藏书阁,逗留时间也不长。入秋后,更是行色匆匆,眉宇间隐蕴心事。
雷海城鲜见公子雪有担忧的时候,最近一次好奇问起,公子雪却淡然回了句;“西岐国事,你不用过问。”,把雷海城噎得无言以对。
他知道公子雪是恪守毒誓,不让他卷入天下风云,因而不愿他与西岐政局扯上任何关系。用心不错,但也做得过火了些。
非但公子雪缄口不提外界局势,连藏书阁里几个仆役也似乎受了公子雪警告,雷海城想跟他们打听一二,那几个仆役齐齐摇头,成了闷葫芦。
雷海城好气又好笑,最终只得作罢。
叹口气,起身走到窗边。碧蓝长天下huáng叶飘摇,徐徐掠过眼前——
那株栀子花树,是否也已花叶零落,满庭葳蕤?……
他给天靖六属国定下的一月之期早过,六属国究竟有没有如期归附?还有符青凤的那瓶chūn眠已经入了他的肚,明周却拿什么去跟风陵使臣jiāo代?……
算了,多想也没用。明周虽然还嫩,但有冷玄在幕后运筹帷幄,应该不难应付那个荆夫。
正神游天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凝目一看,四五个武将装束的男子正议论着朝藏书阁这边走来。这几人年纪有老有少,待雷海城看清中间一人面目,眼角不禁猛跳了跳。
那人身材魁梧,眉眼轮廓深刻俊挺,气势bī人。要不是年逾四旬,留着髭须,嗓音也比湛飞阳略显苍老,雷海城简直以为湛飞阳复活了。
“这次出兵于我西岐无半分好处,诸位大人刚才在朝上为何不劝谏皇上?”容貌酷似湛飞阳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质问另几人。
离他最近的一人皱皱眉,有点无可奈何地道:“这位新皇上的脾气大伙谁也没摸透,万一激怒了皇上,大伙都得遭殃。”
“难道就任由我西岐将士再去替他人做嫁衣裳?”有个白净面皮的年轻武将立刻反驳。此人似是有些文才,还文绉绉掉了句书包。
“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数人正越争越大声,看到前方藏书阁门口站着个少年,倏地全部噤口。
少年身上穿的不是宫中侍从的黑色服饰,那张脸庞虽略显憔悴,依旧俊美jīng致,更不带丝毫西岐人特有的粗犷线条,明显是异族。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少年,忽然眼神变了,大声道:“你是天靖的雷海城?!”
“没错。”
雷海城是见了这人与湛飞阳酷似的面容,双脚qíng不自禁地出了藏书阁。听这人一口道破他来历,也不吃惊。心想冷玄册封他为异姓王时,曾将他的画像到处张贴,自己这张脸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众人都面露诧异,那年轻武将瞅着雷海城:“我就听宫里传言,皇上此去天靖带了位贵客回来住在藏书阁,原来是天靖的定国王爷——”
他话音未落,中年男子已怒吼道:“姓雷的,还我儿命来!”双手拉开架势就想冲上来厮打,被身边人牢牢拖住。“湛将军,别冲动……”
雷海城顿时醒悟,这中年男子是湛飞阳的父亲。
望着眼前熟悉的容貌,与湛飞阳相处时的qíng形陡然间都涌上心头。他胸口酸楚难当,好不容易调整好qíng绪,对湛将军微微欠身,平心静气道:“湛将军,令郎为西岐战死沙场,是真正的英雄。雷某也真心敬佩令郎,永铭心中。”
那中年男子湛鸿也是西岐军中重臣,几年前将láng营帅印jiāo给了儿子湛飞阳,自与发妻寄qíng山水逍遥快活。谁知儿子自年前去过一趟天靖刺探军qíng,回西岐后便极力主战并请缨打头阵,最后回到家中的竟是副灵柩。中年丧子自然痛彻心肺,大哭三天后他重掌láng营,立誓要替儿子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