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刀身已经没入我胸膛,冰冷凌厉如他此刻的眼神。
终於……我张著嘴,想对他再笑一笑,涌出口的只有腥甜热辣的血。
他握著刀柄的手背青筋毕露,纹丝不动的胳膊却渐渐有了丝难以觉察的颤栗。
思绪如泛huáng的画页,毫无预兆就凌乱地争先恐後飞满眼前。我看著他脸上神色变幻,忽然觉得心脏奇痛──
十年来,我还未曾叫过他一声名字。
“……玄……”现在叫,或许已经太迟。权当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真正对他尽一份人父的心。
我已气若游丝,可他仍然听到了,震惊地望著我。
就像十年前,我破门闯入密室的那天,他也是如此,不敢置信地紧盯我,瞬息不眨。
也许他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看著我的目光里,有多少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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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初次这麽近地仔细打量他。
虽然是我的长子,我对他的印象也仅仅如此。我甚至连他的娘亲叫什麽名字,长什麽样子都早已模糊。只记得她当时哭得很凄惨,却半点都不敢拒绝我在她身上驰骋。
十四岁的我,需要的,也不过是单纯的发泄。一夜过後,我便将她遗忘。
一个没有丝毫地位家世的卑贱侍女,在深宫内,不是默默等待红颜老去被发配回乡,便是沦为皇族的玩物,不值得我去留心。
我更不想去了解这个女人偷偷生下的孩子。那样低贱的血脉本不配怀上我的骨ròu。可既然已经出世,我也就扮演起一个太子、一个父亲应该扮演的角色,拨了座荒废已久的冷宫“开元宫”安顿他们母子。
每年一度的宫宴,他们母子才得以出现在我眼前。次次都被深谙我心的近侍安排在离我最远的席位。
母子俩的容颜,隐在舞姬们甩开的水云长袖之後,遥远而黯淡。
在我登基那年的宫宴上,那个席位没有了女人的身影。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端坐著。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被宫灯投落的烛焰抹上层深重yīn影。
金樽珍馐,年年岁岁。他在我眼角的余光里不断地长高,却沈默依旧。
原本,我也没希冀要听他在宫宴上说什麽。只要他懂得自己的地位,安分守己,等日後麈儿身登大宝,他也能按祖训分得块封地,离京做个有名无权的富贵闲王。
那已经是他几世才修来的福气,也大概是他的娘亲不甘受rǔ事後却仍将他诞下的缘由。
想母凭子贵一步登天的女人,後宫中多不胜数。
看著角落中的他,我暗忖冷笑。
我本以为他在我生命里,将一直是个面目模糊的影子。然而一支穿著纸笺飞钉进我寝宫廊柱的长箭将一切都打乱。
好不容易辨清纸笺上奇丑无比的字迹,我披衣,迎著连天飞雪大步走向麈儿的宸宫。
一脚踹倒密室门外手足无措的侍卫,踢开门,麈儿和言儿的嬉笑声làng随即迎面冲来。
堂堂太子,耽於玩弄成何体统?我怒叱,麈儿吓得低下头,噤若寒蝉。
这个我最器重的嫡子,徒长了张俊俏聪慧的脸蛋,可惜始终不成大气,在我跟前畏缩如鼠,毫无半分王者气度。
我恨铁不成钢,可麈儿毕竟是我的太子,见他面无人色唯唯诺诺,我只得暗叹摇头,目光转向吊绑铁链下的人。
许多年後,夜阑人静时,我曾认真地想过,倘若当初我没有瞧上那一眼,会如何?……
无人能给我答案。红豔火光下一瞥凝眸,再难抹去他的存在。
十九岁的他,已然俊朗英挺如我当年。
黑发沾染血珠与汗水,缠绕住他伤痕累累的赤luǒ身躯,流露著无助。
那也许是他周身上下唯一令我觉得脆弱的地方,却不可思议地想走过去,把玩那豔糜血色里的魅惑沈黑。
等我觉察到自己的奇怪念头时,我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头发。
他吃惊地望著我,似乎难以相信我竟会如此与他亲近。平静幽黑宛如两潭深渊的眼眸无法自已地起了波澜。
其实就连我,也无从解释自己怎麽会冲动地将他带回了寝宫。
一念既起,便如涟漪泛波,永无止境。
看清他身上遭男人侵犯遗留的痕迹,我蓦然间杀心陡生,打碎了chuáng头价值连城的寒玉如意。
满殿的侍人尽皆跪伏,四下死寂,只有我极力压抑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