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客不觉便退了一步。
萧雁娘见她茫然无措的样子,自己也稍微有些怕。四面打量着没旁人了,才又悄悄催道,“你不说也应一声啊!”
阿客才缓回口气,道:“是你听错了。”见萧雁娘要生气了,忙又道,“我只知他自称梁孟庸,我入宫时他还活着……现在,大约已死了吧。”
萧雁娘梗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死了也好……反正早十几年前就死过了。”又望着阿客,上下打量,道,“那日你就是那么叫的,我可没听错。总觉得你这个人神神叨叨的,显儿也总把你错认做皇后阿姊。难怪皇上对你尤其容易发脾气。”
阿客垂眸道:“总有些人生得相像。”
萧雁娘道:“也不是……早些时候显儿也不是没见过你,那时就没认错。”她对这些事倒不怎么上心,自觉得逗留的有些久了,便言归正传,“你今日传信,是有什么事吗?”
阿客道:“你已跟我说了。”
——她便只是想知道,苏秉正何以忽然就传芣苡去问话。听萧雁娘说了周明艳与苏秉正斗法的事,便已猜到了大概。
苏秉正既然要保卢毅,总得适当的对她的处境表露一二分关切。
可既然苏秉正与周明艳间冲突爆发得这么激烈,那她的处境恐怕要比她料想得更艰难——当苏秉正表露出要将苏晟过继给苏秉良的意思时,周明艳必然也下定了狠心。她已失于卢毅,必然不会再令卢佳音活着离开含水殿。
阿客便对萧雁娘道:“陛下传了芣苡去问话。以淑妃的xing子,只怕我即刻便要有灭顶之灾。”
萧雁娘怔愣片刻,也跟着明白过来。她有心帮忙,可也不想为此惹火烧身,便有些支支吾吾,“你有什么主意没?”
阿客望着摇曳水面出了一会儿神,道:“想烦请你替我递一句话。就说……日暮风chuī,落叶依枝。深宫难居,这一回,便放我回涿州吧。”
萧雁娘听不懂个中意味,可那话里qíng绪扰心,似曾相识。她望了阿客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唔……一定帮你带到。”
蓬莱殿。
侧殿门才开,殿里整齐摆满了箱子——阿客在蓬莱殿中居住时日短,许多财货刚刚自瑶光殿中搬来,尚未及开箱摆放。然而打扫得却还gān净,并没有什么灰尘。就只是空dòng无人,回音寂寥。
苏秉正进屋去,就命人将箱子打开。
那箱子里放的多是他新近赏赐给她的东西,她生xing不爱炫耀,也并不贪恋财货。他送她,她便收着,不欢喜也不忐忑。于是他便总忍不住要寻最好的东西来讨她欢喜。他自由被当明君养成,可对着阿客他时常想,若效仿周幽便能博她一笑,大约他即刻便要做亡国的昏君。
他看着宫人们将箱子一口口打开,恍若翻开了记忆,一幕幕回看他们的相处。才是多久之前的事,却恍若尘封。
那箱子开到最后,终于得见她的私房。却不过百十两的huáng金,整整齐齐的码放。上叠着什锦襁褓,并金玉锁头。他便将襁褓拾起,那襁褓以百样布头拼凑fèng作被面,针脚纳得细密,并不像织造坊的供奉。里面有两样缎子,他记得自己只给过阿客——不过阿客由来手松,给了她便也等于给了许多人。
他便问道:“这是什么?”
葛覃忙道:“是婕妤为小公主fèng制的百岁衣。按着民俗,百岁衣要讨百家布来fèng,婕妤便往各殿里讨布头——皇后听闻,便从那年新贡上的缎子里各截了一尺送来。婕妤便fèng作这件襁褓。”
苏秉正就只觉茫然——可要说不明白,他仿佛又早知道那答案。他亦不知自己何以非要发问,“百岁衣……为何是fèng作被面?我记得她给三郎明明就fèng的是衣裳。”
葛覃只道:“……许是各地的风俗不同。”
苏秉正便记起那日他百无聊赖的听着甘棠她们闲聊,不知谁说了句,“旁家都是fèng做襁褓外的罩面,就甘棠姑姑这里要fèng成衣服,就只皇后才会信以为真……”
他脑中余音不散,一时竟有无数细节涌入脑海。他烦乱不已,却又无从驱散。便胡乱翻捡着她的东西,她手上针线不少,有许多是他见她做过的。他分不出好坏,也无意细思。就在拾起一件梅花绣时,他脑子杂音倏然便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