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害人不浅_作者:茂林修竹(126)

2017-06-04 茂林修竹

  那件梅花绣他记得——或者说他曾以为自己记不得了,可果真再见时一眼便能认出来。

  那时他爱在寒冬开窗望梅。他只是意气难平,想着凭什么旁人都得与阿客一道赏梅花,偏他不能?可阿客不解他的心事,只以为他爱看梅花。因忧虑他被冷风chuī着再着了寒,便将糊窗的细纱绣作了梅花图。

  他曾向卢佳音提起,也曾试着将那梅花图画出开——可还是画不出的。有多少东西你日日相见,自以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可真令你描摹时,你才发现自己什么也记不起。恰似经历了一场易散的chūn梦。

  他只头脑空白的问:“这花样是哪里来的?”

  却听芣苡道:“并无什么花样,是婕妤随意绣来——后来又不知怎么的便不锈了,是以只有半幅。”

  可苏秉正却觉得自己是知道的——她何以绣了一半就不绣了。

  因为他向她说起了那段往事。

  他不能思考,一时只想逃开。他退了一步,手上便按到一只檀木箱。那箱子被他推落到地上,她素日积攒下的手书便散落满地。入目那张写的分明是“女箩自微薄,寄托长松表,何惜负霜死,贵得相缠绕。”

  他就又记起那日她在灯下书写,黑柔的眸子里带了些忐忑,也沉了些寂寞。那笔字他分明就认出来了,连她落笔时揽袖的模样也不稍有差错。他说她是刻意模仿,可究竟得是怎样的模仿,才能令他将旁人误认做阿客。

  他就着一枚箱子坐下来,一页一页将那盒子里的书卷整理起来,翻看着。那一字一句分明就是阿客的手笔,连卷上批注的习惯也一脉相承。此刻他已什么都不愿想,就只是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葛覃匍匐在地,不解这话中因由。却又不敢问。

  苏秉正便又道:“朕记得她那笔字杂乱如石,何时改了笔迹?”

  葛覃愣了一愣——她毕竟是贴身伺候卢佳音的,她前后变化她不去深思,却不可能不知道。苏秉正只一提,她便了然,忙道:“小公主殁后,婕妤一度垂危。醒来后便将先前手书烧尽。改了笔迹。”斟酌了片刻,又道,“也许是经历了大变的缘故,xing子也改了不少。”

  苏秉正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仿佛已用尽了全部力气,一时什么都不想深思了。就只溺水挣扎般呢喃道:“也许是被人调包了。”也许是有人早早的调查过他的一切,就照着阿客的模样调_教了这么个女人来给他。他就是会轻易的被阿客的一个影子拿捏住,全天下都知道他的软肋。

  他就只是不敢去想那个可能。他知道自己一旦去想了,那贪念必将他吞噬殆尽,再不能挣脱。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对阿客,会怎么令她厌恶和疏离。你看他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而阿客又是得残忍到什么程度,才宁肯忍耐这些,也不肯袒露身份。

  他全力qiáng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

  他脑子一片混乱,只在此刻希望时光停留,不要催人。

  而吴吉便在这时推门而入,向他通禀,“陛下,卢婕妤身边女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收线好麻烦……尤其自己都把伏笔给忘了的时候……

  正文 55蒹葭(三)

  五十四

  苏秉正没有见芣苡。

  其实答案早就在他心里,无需再问旁人。

  他犹记得那日他昏睡醒来,自碧纱厨外望见卢佳音。光影静谧宁馨,她抱着三郎袒怀哺rǔ,眸光里是满满的温qíng和柔软。那个时候他便已认出了,他就只是不敢信,宁愿当一场美梦。

  他以为自己是太思念阿客了,才会有这幻觉。可他这一生究竟有多少时候不在思念阿客?又有多少时候想将旁人错认作她,聊以慰藉。可十余年过去他依旧是非她不可,竟有几回真能将旁人错认作她,又将她错认作旁人?

  他就只是不敢信罢了——他也比旁人都更有理由不信。

  是他亲手将阿客入殓——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在等着阿客睁开眼睛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梦。她在七夕夜里挽留他,她拥抱他接纳他,她生下了他的孩子。他等了十年才终于得到,这一生唯一想要的人,想要的安稳,想要的幸福。怎么可以就这么失去。

  可是阿客没有醒来。她确实是死去了,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这是假的,他也比任何人都更努力的去证明这是假的。可真的就是真的,阿客死了,没留给他一分想望。因他比旁人都更努力的去挣扎抗拒过了,所以一旦接受,这事实他便也明了得比所有人都更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