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男人,我并不像大部分人一样会雌雄不分,即便现在浓装艳抹的他,将水袖舞得比奥运会上花样体cao的带cao还漂亮,我仍知道他是男人,这个世界,不允许女人唱戏。
我也仅欣赏了片刻,一长物便带风的向我卷来。
那长袖缠上我的脖子的时候,我在一瞬僵住了身子,呼吸困难的盯着他眸中的jīng光,良久后才敢轻唤出声,道:将军!
他放开我,是用力将水袖回抽,看着那水一样的白绸飞快的从我的脖子上抽离,在空中极美的翻飞,再袅袅的落于他的身后,我只觉得颈部一窒,身体不由自主的顺着缠在我脖子的布料翻转,有一刻,我以为他是要勒死我,所以才这么做。
趴在地上咳嗽时,眼泪竟莫名的涌了出来,摸索着从怀里捣出文牒,不忘抹了把脸,低着面孔将文牒递至他的面前。
他竟久久未接。
“这样就哭了。”声音淡淡的,低沉中透着些嘲弄。
我不该哭吗?我小时候我妈让我跪搓衣板,我都可以哭到抽风,没道理差点被勒死,可以当一点事都没发生吧。
在文艺连待久了,接触像赵老头,木丁这样无害的人久了,我差点又忘记了这个世界的凶险,人治和法治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世界在道德上不仅不接受特立独行,在政治上还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律法虽制定了十恶制度,却也有八议去赋予上等阶级的贵族以生杀大权。
可以说,我从出了将军府后,是一路狂飙回军营的,以前被狗追时,我都没跑这么快过,跑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木丁,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他,就是想看见他,可是找遍了整个营区,都没寻着他,唱武生的于宾眼明手快的一把拎住了匆匆而过的我,喝道:“小子,跑去哪里呢?”
我想起了猫和老鼠里面那只坏猫被它的主人逮住时的模样,后颈被拎着,耷拉着四肢,一脸装模作样的乖巧,我努力的模仿着记忆中的汤姆。
好些人见状都围在旁边毫无顾忌的笑,这气氛,突然就消散了我先前的惶恐不安,事实证明,我是绝对的糙根阶层,不管在哪个时代,不管在哪个行业,混于无产阶级中,我才能正常呼吸。
“我找木丁呢。”于宾不放我,我也不敢挣脱了去,他扯住的是我的后背衣领,衣服是搭襟式的,我一挣,就会将整个上半件衣服剥脱开来,我亲眼见过两哥们打闹时,就那么一揪,对方马上便光膀了上身。
“整天找你‘爹’做什么,你又不是他亲生的。”他们闲暇时的乐趣便是消遣我。
“我知道你‘爹’在哪,但你得先唱曲给我们听听。”于宾显然不想轻易的放掉我。
不过还好,他松开了紧抓我衣领的手,我状作不经意的整整衣裳,嬉笑着问他们想让我唱什么。
“就那天那段,什么燕子替我飞到你身边。”
“檐下燕,替我飞到你身边?”笔笔的歌啊,问题是,他怎么听到的?我以为他要我唱霸王别姬,毕竟,营里的人闹腾我的时候,总让我唱霸王别姬。
除了在山坡上我会唱那种只有我们那里才会有的歌外,我只在一个人洗澡时才会唱,问题是,于宾怎么会听到?
一有这个认知,我惊到血液差点冻结,那心脏狂跳的那几下,甚过我在这里乍见木丁时。
我盯着于宾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表qíng,我找寻着其中是否存在着怪异,直到他猛的一掌拍上我的后脑勺。
其他的人都好奇那个燕子飞到你身边是什么曲子,催促着我唱来听听。
用眼尾扫了眼于宾,压了压qíng绪,抛开了京戏惯用的花腔,用平实的声音唱那首《谁动了我的琴弦》。
整曲唱毕,他们竟无反应,我想,糟了,我又坏了我的原则,将我的那些东西带到这里来了。
从他们的表qíng来看,我知道,他们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曲风,尽管这首歌已经极赋中国古典风格,还是不够讨这里的好,围着听的人这么多,竟无一人鼓励安慰xing的拍掌或叫好。
“我知道不好听,是你要听的。”我扁嘴。
围着的人散了开,各做各的事,仿若刚才的闹腾不存在似的,没什么人回应我。
于宾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木丁去裁衣铺定制新戏服去了。”说完,径自的走开了去,偌大的练功房里,我站在中间,看着那些劈腿甩枪的人,忙忙碌碌,各自沉在自己的事务之中,竟倍觉茫然。